核舟于浮云天幕中翱翔,画舫度与之并齐,但距离却拉得很远,显然慕容楚衣对江夜雪的厌恶已经到了极致,便连并架同驱都不愿意。
黄昏时分,夕阳堕入云海深处,流淌在舟楫边的霞光犹如人间江河。顾茫没见过世面,一直扒在船舷边张看,那双雨水洗过般的蓝眼睛里,一会儿映着金鸦西沉,一会儿又映着山遥水阔。
正看得起劲,忽然有东西戳了他小腿两下。
顾茫回头,第一眼没瞧见人,目光低下去,这才看到原来是个被施了法术,会走会动的陶瓷佣人。这佣人画的十分粗陋,眼睛一只高一只低,鼻子嘴巴更是挤做一团,顾茫看得好笑,哈哈笑出声来“这是谁捏的哈哈哈,这也太丑了吧”
船舱的竹帘一掀一落,江夜雪藕白衣衫,从里头出来。他坐在灵力流转的木轮椅上,对顾茫道“是你捏的。”
“”
看顾茫吃惊又迷茫的神情,江夜雪笑了一下“是很早之前,你还在行伍之中的时候,你看我在捏泥人,于是非得跟着做一个。只不过你那时候耐心不太好,做事总是心血来潮虎头蛇尾,随我捏了一半,你就嫌烦了,只敷衍了事画了个五官。”
“原来是这样”
顾茫打量着那只丑陶俑,想到它竟出自于自己之手,感情有些微妙。
而这陶俑瞧上去确实有些年岁了,一些漆料都已经掉去了颜色。它绕着顾茫打转,歪嘴巴一开一合,笨拙迟钝地说道“吃饭、吃饭。”
顾茫在两袖深处摸了摸,无奈道“我可没带什么好吃的,再说了,你一个泥土做的人,你要吃饭干什么”
丑陶俑还是执着道“吃饭,吃饭”
顾茫心道,这固执而眉眼拧巴的样子跟墨熄居然有点神似。不过这话也只能在心里头随便想想,无论让墨熄本尊知道了,还是让重华那些痴恋羲和君的女人知道了,都够他喝一壶的。顾茫打它“没有可以给你吃的,快走吧。”
丑陶俑伸出小手拽他“吃饭,吃饭”
江夜雪笑道“它不是在问你要吃的,它是让你进舱里去吃饭。”
顾茫原以为这种“远行”只能随意塞点干粮,没有想到居然还能坐下来吃饭,不由奇道“是你做的饭吗”
“不是。”
“那算了。”顾茫摇头如拨浪鼓,“羲和君做的根本没法入口。”
江夜雪道“我在核舟里放了几个这样的小泥人,给它们施了些法术,饭菜都是由它们做的。虽然只是些粗茶淡饭,但”他顿了一下,笑道,“还是比羲和君做的要好一些的。”
顾茫这才放了心,但他随即又转头看了一眼相隔遥远的画舫,问道“我们不叫小龙咳,不叫慕容先生来吃吗”
“小舅他不会来的。”江夜雪神色微微黯淡下去,于夕阳沉色里显得晦暗不清。他指尖轻动,木轮椅便调转了方向,往船舱内进去,“我们走吧。”
舱内也有两个陶土小人在来回忙碌着布菜倒茶。不过它们俩比起顾茫做的那只可真是好看太多了,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一男一女,憨态可掬。
桌上的菜肴确实不算上乘,但清爽可口,茶水也清冽甘甜。顾茫不爱喝茶,江夜雪也备了一壶温酒。
墨熄道“少喝点。”
江夜雪温声道“香雪酒,并不易醉,他若喜欢,你便由着他吧。”
顾茫舔舔嘴唇,憨然一笑。
墨熄扫了一眼他伸出来舔舐唇瓣的湿润舌尖,有些不悦道“清旭长老,他是戴罪之身,你又何必以昔日之礼待他。”
但话虽这么说,还是由着顾茫去了。
香雪酒确实不易醉,但酒毕竟是酒,顾茫一时贪杯,觉得甜丝丝的非常好喝,多饮了些还是有些上头,再加上小陶俑做的饭尝起来别有一番新奇滋味,船舱里添菜添汤也都是由它们来进行。顾茫为了多看几遍陶俑舀饭时笨手笨脚的有趣模样,愣是比平时多塞了三碗。
吃完饭后,他们各自回舱歇息,由于顾茫灵流不稳,在慕容怜手下时曾有灵力暴走的情况,而他们的核舟飞行于高天,不可涉险,墨熄要尽量时刻看着他,所以这天晚上,顾茫和他是睡在同一间船舱内的。
“好饱”顾茫捧着肚子哼哼着,一头栽倒在床上。
“起来。”墨熄有洁癖,拎着他逼他,“去洗了澡再睡。”
顾茫不肯“我不洗。”
“你不洗就滚甲板上去打地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