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茫直起身子,问道“怎么是你”
“我怎么了”慕容怜冷笑道,“顾帅好大的忘性,你在我府上伺候了我那么多年,给我捏肩捶腿,百般奉承。怎么,做了几年将军,连你的本都忘光了”
“”
“再者说,如今你是庶民,我是王爷。由我来替君上给你递话,已是你的殊荣。”
尖尖的下巴挑起,慕容怜白皙的脸上露出讥嘲。
“跪着接旨吧”
顾茫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将眼帘垂落,他跪伏于地,淡青色的袍缘委顿一地。墨熄从前是看惯了铠甲加身的顾帅,原来卸甲之后的他骨骼清瘦,宽大领口处露出来的一截脖颈,疲惫得像轻轻一捏就断去。
慕容怜哗地一展金边灿烂的华贵袍袖,拿出君上谕令,慢条斯理地念道“皇羲天鉴,重华君诏,凤鸣一役,浮尸千里,溯本究源,皆因主帅顾茫识人不当,副将6展星阵前失德,斩杀柔利特使,陷万军于鼎炉,恶重华之邦交。今罪臣6展星已枭示众,责令故主帅顾茫,负其断颅,亲往柔利谢罪。钦此。”
这一卷诏书念完,莫说顾茫,便是墨熄都怔住了。
君上的意思,竟是要顾茫亲自携着6展星的脑袋,前往柔利国,为6展星曾经斩杀该国使节的事情谢罪道歉
时光镜中的声音本就越来越轻,这时候墨熄就更觉得耳中嗡鸣作响。
竟要顾茫亲自向邻邦,奉上6展星的脑袋
君上根本无所谓顾茫的心情何如,无所谓顾茫会不会崩溃会不会叛变他确实在试顾茫的底线。
甚至不惜以逼走这个人为代价。
慕容怜眯起三白桃花眼“怎么顾帅还不接旨吗”
墨熄摇了摇头。
不。
你不要接你不要
但是看顾茫的眼神,这个人好像早已将君上的恶心看透,在最初的怔忡过后,顾茫的神情变得冷漠,变得坦然,甚至变得有些不加掩饰的厌弃。
不要接
“庶民顾茫。”模糊的声音从顾茫唇齿间磕落,“领旨。”
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指,从慕容怜的手里接过诏书。
悬崖坠下,一切,终成定局。
于是,就在这年的深秋,许多人都有了新的命运重华唯一的奴籍军队朝夕不保,6展星东市问斩,头颅悬于闹市三日。为了羞辱曾经当庭顶撞自己的顾茫,三日后,君上竟命顾茫亲自将6展星的脑袋送往柔利国,以谢当年斩杀来使之不恭。
顾茫背负着兄弟的头颅上路了。
日暮黄昏本是最稠艳的色泽,但在墨熄眼里却白得近乎透明。时光镜的力量越来越薄弱,镜中的世界开始和外面的世界相胶着,墨熄甚至偶尔可以听到时光镜外的吟唱。
是江夜雪的声音,在念着解咒。
“渡厄苦海,昨日无追”
“黄粱为梦,君何不回”
恍神间,江夜雪的嗓音消失了,又只剩下镜内世界的种种声响。
将远行的顾茫紧了紧背着的布包,来到重华的东市牙子口,走到一家炊饼摊子前。
“老板娘,来五张炊饼。”
卖炊饼的是个俏丽妇人,以前顾茫来她摊上光顾的时候,她都是又嚷又笑,嗓门扯得邦邦响,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顾帅吃了她家烤的肉炊饼。可今日她从膛炉前带着笑抬起头来时,笑容却僵住了。
顾茫以为自己没说清楚,又道“五张炊饼,还是老口味。”
女人一下子变得有些赧然。她一方面急着和这个失势的男人撇清关系,哪怕是买卖关系也好像会难为死她似的,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良心在为自己的势利眼而感到惴惴。
就这样天人交战地僵了一会儿,她的丈夫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