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寄秋有点好奇她晚上会住在何处,却没想到对方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来拐去,最终来到了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边。
借着皎洁的月色,玲云筱脱下衣物,蹲在河边的石头上用力地揉搓着,试图将衣服上沾染的粪便彻底洗净。洗了半个多小时后,她又缓缓坐入河中,开始认真地清洗自己的身体。
即便自己只是一个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孤儿,她也极看重个人的清洁卫生。
尽管只有五六岁且育极度不良的玲云筱几乎没有明显的性征可言,但李寄秋仍然自觉地转过身去没有偷看一眼,就像两人日常相处的那样。
清洗完衣服和身体后,玲云筱身着湿漉漉的单衣回到了村子,径直走向位于村子角落的一间低矮平房。
这里并非她的家,因为从用茅草席遮掩的窗户里透出了丝丝光亮,显然里面已经有人了。
“叩叩。”玲云筱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快进来吧,还敲什么门啊。”屋子里传来了略显苍老的应答声。紧接着,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位满脸慈祥、老态龙钟的奶奶出现在门口,“来了孩子?来来来,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
玲云筱轻声说了句“谢谢”,便如同回到自己家一般走进了屋内。在她双脚跨过门槛的那一刻,原本紧绷的身体仿佛也瞬间放松了下来。
李寄秋也旁若无人地推门进了屋子,进去后他才注意到房门内侧竟然没有锁或者门闩。不过,再环顾一圈室内的简陋陈设,似乎也确实没有上锁的必要。
屋内连电灯也没有,右边是简陋的土灶,地面上散落着几片干枯的菜叶和烧焦的柴火。一张破旧的木桌摆在屋子正中央,桌面凹凸不平,边缘被磨得油光亮,上面放着一盏散出微弱光芒的油灯,以及两碗早已失去热气的饭菜。
在屋子的角落里有一张旧木板,下面垫着几块砖头,勉强充当着床架。这便是床铺了,床上仅有一条单薄的棉被,一层薄薄的褥子,以及一张陈旧的床单。
整间屋子里甚至连一个衣柜也没有,只有一个用竹子简单搭成的衣架,上面挂着几件已经洗得白、补丁叠着补丁的衣服。
“奶奶,这是我今天挣来的东西。”玲云筱将挎包和袋子放在厨房里,随后将里面的食物逐一取出,分门别类地存放到了不同的陶罐中。
“先吃饭,吃饭!”老太太把玲云筱拉到桌边,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饭都快凉了,赶紧趁热吃,吃凉的对胃可不好。。。。。。”
“咦?你怎么又跑到江边去洗澡洗衣服了?”老太太摸到对方湿漉漉的衣服,原本还满是笑意的脸庞立刻沉了下来,“都跟你说过了,回来让我来洗!用肥皂洗得更干净!这么冷的天,在江里洗澡万一着凉了怎么办!?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
“。。。。。。嗯。”过了好一会儿,玲云筱才答应了对方。但根据李寄秋对她的了解,这家伙以后肯定还是会偷偷跑到江边去洗澡。
一老一小在桌边坐定,默默地享用着她们那极为简单的晚餐。
“……奶奶,我碗里有个鸡蛋,给你吃。”正吃着饭,玲云筱从自己碗里夹出一只荷包蛋,想要放到老太太的碗里。
“哎,给我干什么?这只蛋是给你的!”老太太拦住了玲云筱的筷子,皱巴巴的脸上堆满了慈祥的笑容,“今天是你的六岁生日,我特意给你煮了个荷包蛋!快吃吧,小寿星!”
听到“生日”这个词,玲云筱微微一怔,随后,她那稚嫩的脸庞浮现出一抹通常只在成年人脸上才能见到的哀伤。
她没有再推辞,而是细嚼慢咽地吃完了鸡蛋。
晚饭后,玲云筱不顾老太太的劝阻,坚持包揽了刷锅洗碗的活儿。收拾完毕后,她对着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轻声问道,“奶奶,今晚我可以留在这里睡觉吗?”
“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呀?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儿就是你的家!”老太太慈爱地抚摸着玲云筱的头,“你都把自己辛苦挣来的东西放这儿了,这不是你的家还能是哪儿?以后可别再跟我这么见外了啊!”
玲云筱的脸上依旧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李寄秋终于看明白了,原来这里也并非玲云筱真正的家。很可能是老太太见这孩子孤苦伶仃,心生怜悯,才让她住在了自己家里。而老太太自身也是生活困顿,可能还没有子女,两人算得上是相依为命了。
这样看来,虽然没有父母的玲云筱非常可怜,但至少还有人在关心她,有人在照顾她,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看着紧紧依偎在一起、安然入睡的两个苦命人,李寄秋的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今天是玲云筱的六岁生日,这也意味着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被养父找到,从而脱离苦海。
如此看来,虽然这个生日只是简单地吃了一个鸡蛋,但却给玲云筱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否则,空间怎么会重现这段记忆呢?
然而,李寄秋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眼前的画面如同快进一般匆匆掠过,转瞬间已至次日清晨。
玲云筱呆坐在床上,两眼直地看着身边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逝去的老人。
她慢慢伸出手,想要触摸老人那已经变得僵硬的身体,却又如同触电一般猛地缩了回来。
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滑落,滴在满是破洞的被子上。
心理极为早熟的玲云筱很清楚,此刻的自己已经彻底无依无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