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卷起袖口,手臂覆盖一层油光,如同蜡质,隐约可见皮肤腐烂的迹象。墨林轻轻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状况与宁远无异!
“佘穆庄所言非虚,饮了城中的酒,我也难逃此劫。”
绣花将军显得有些沮丧,而墨林却显得毫不在意:“无妨,只需静待送葬队伍的到来。”
他依旧那般悠闲,仿佛天崩地裂也无法撼动他的慵懒。宁远性格急躁,对他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无法忍受,偏偏道士总是这般态度,想找茬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长久观察,竟透出几分君子的冷静与儒雅,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尽管如此,宁远还是紧盯着墨林追问:“你究竟有何把握,为何如此泰然处之?”
“不必多问,等送葬队伍出现,一切自会明朗。”道士半闭着眼,仿佛尚未完全清醒。
宁远指向门外:“今天就有一队,我已经打听清楚了!”
墨林闻言欣喜,两人离开烛阴楼。街上依然泛黄,一列列服部兵乙沉默地行进,如同机械化的仪式。
墨林:“他们为何都身披红袍?又为何把自己包裹得像粽子?难道自从你来到这座城,他们就是这副样子?”
“自从我调到这里,蜡人病就已经存在了。”宁远点头确认。
墨林审视了宁远几眼,根据他的武艺和身姿,判断他并非一般的副将。若是来自京都,必然是身份非凡的人物。
然而金墉城只是边境小城,有来头的人物驻守在此,西梁大军不惜重兵围困,墨林环顾四周,心中渐渐有了些想法。但他并未表露,脸上依旧挂着那份慵懒的微笑,继续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宁远向上方示意,低声说:“只知道是京都的命令,具体何人,我不清楚。我是一名军人,只遵从军令行事。”墨林看了看他:“你不想说。”
宁远摇头:“是不敢说!”
“如今形势危急,我自然少了些胆识。”宁远对墨林似乎有些戒备,但这并不奇怪,两人相识不久,还未到生死与共的地步,自然无法敞开心扉。
“狐假虎威,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我知道比喻不当,你别介意,我来自山中,不了解世间事是正常的。”
道士直言不讳,直截了当,使将军面色苍白,而墨林的笑容却如春风拂面。
宁远瞄了他一眼:“我怎么感觉,你在暗中嘲讽我?”
墨林回应:“哎呀,别说整个天下,单就这座金墉城,我们又能看透多少呢?”
“你说得也有道理。”宁远无法反驳,只是轻轻咂了咂嘴。
两人话不投机,便不再多言,穿过第一条巷子,遇见了两个服部兵乙。
一个在民居前耐心等待,手持漆黑的镰刀刮擦门环,木屑纷飞。另一个显得不耐烦,猛烈地敲门,声音如同沉闷的鼓点,充满死寂。
墨林和宁远双手背在身后,静静观看。
“他们的敲门声,跟锯骨头一样刺耳,那是他们的独特方式。我在军部没见过这样的人,京都也是如此。但这也有好处,见多识广,再奇异的事也会变得寻常。”宁远模仿墨林,双手背在身后。
“所以,游历四方,大有裨益。”墨林微微点头。
不久,门被敲开,尽管是白天,屋内依旧昏暗。一位老妇人拄着蛇头拐杖,站在门内与服部兵乙交谈。服部兵乙做了几个手势,从怀里取出一封竹简递给老妇人。
老妇人看到竹简,脸上焕出光彩,仿佛有天大的喜事,笑容满面。她紧紧抱着竹简,不再理会服部兵乙,用力关上了门。服部兵乙面无表情,愣了一会儿,然后两人并肩走向下一家。
接下来,仍是相同的动作,敲门,递信,敲门,递信??????
每个收到竹简的人无不狂喜,每个服部兵乙无不机械重复。
“那些竹简对百姓意味着什么?”
墨林忍不住问,但宁远显然也不清楚:“很难说,反正没给我。蜡人病后,百姓们都紧闭门户,不愿接待访客,我们也无法登门拜访。再说,我只是一个守城将军,不是他们的父母官,他们为何要对我特别照顾?况且,这城池早已荒废多年,早没了父母官。”
“确实,这样的世界,让自身难保的官员去关心百姓似乎不太可能。”
墨林仔细观察了两天,听了宁远的话,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他左顾右盼,眼神中难得流露出一丝严肃。片刻后,他似乎想通了,眉头慢慢舒展,又恢复了那种半睁半闭的慵懒神情,既不显得老练深沉,也没有天真无邪。
将军注意到了这一点,但青衫道士并未多言,宁远也不便追问,这道士自始至终就是这样的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