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梁历一六二年,北戎历鸿灵十三年七月十七。
金墉城日益荒芜,时光匆匆,人们惶恐不安。
墨林和宁远挨家挨户探访,只见门户紧闭,唯有门缝中那一双双黑眸,冷漠地对视着邻居的眼睛、街道、黄沙、服部兵乙以及墨林座下的老马拐子。
墨林问道:“你还记得上次送葬的队伍是从哪家出来的吗?”
宁远眺望远方:“记得一些,但距离颇远,需要策马前往。”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一户门前,那是一扇漆黑的大门,门上绘有门神。
墨林指向门上的铜环,宁远上前敲门,墨林下马走上台阶,背着手仔细端详门神画像的神情,片刻后轻声感慨:“世人未曾见过神仙,所以画像多是想象。再说,这门神守护家园,地位卑微,怎能算是神仙?话说回来,将军,你见过神仙吗?”
“我也没见过,但我认为世人皆苦,生在世间自然卑微。就像这座城,不久后就会消失无踪,大军过境,一切不留,老弱妇孺都将归于尘土,生命如同草芥,无人惋惜!”宁远的话语中满是痛心。
墨林看着他捶胸顿足,笑道:“你这位绣花将军,倒是有慈悲之心。”
宁远感叹:“我在战场上驰骋多年,城池的陷落就如同身体的破碎,怎能不悲痛?因此,我深感众生的困苦。小时候听长辈讲述仙人的逍遥自在,他们都是人前显赫的人物。听多了,这些道理就在我们武将心中根深蒂固了。”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也许会觉得好笑,我仍然对仙人抱有敬畏。世间许多人贬低仙佛,像城里的司徒道长就曾断言,若仙人不痛苦,为何我们几乎没见过他们?但我并不认同,神龙神秘莫测,凡人岂能轻易揣测仙界奥秘?”
墨林脸上露出不屑:“你的观点糟糕透顶,神仙受万人敬仰,若无世人供奉,他们还不如一条狗!”
这话让宁远惊骇,他似乎对此话题十分忌讳,环顾四周,然后继续猛烈敲门:“道长,你身为修道之人,这样说简直是大不敬!”
墨林毫不在意:“我走的是自己的路,你遵循的是世俗的规定,本就殊途,何谈背叛?依我看,神仙也是历经磨难,你刚才也提到万物皆苦,仙佛也不例外,他们同样承受着生活的辛酸。”
这番话触动了宁远的痛处:“说到底,最受苦的还是金墉城的百姓,一个月后,这里将是千里的孤坟。”
墨林闻言挥手示意:“你又错了,人总有一死,但谁又能为他们立碑呢?这样想来,更显凄凉,还是别提了吧。乱世中,生命如浮萍,城外你的士兵已化为泥土。”
宁远眼含泪光,加大敲门力度,但依然无人回应:“身为大礼官,竟让无辜百姓受苦,实在令人心痛!”
“乱世如画,你只需独善其身。”墨林安慰他。
“可我是将军,必须兼顾天下苍生。”
“你做得到吗?”
“道长,你呢?”
墨林摇头:“我心里只有师父葛行间,以及唤醒‘归去来兮’的方法。我已置身世间,必将掀起江湖风雨。”
道士说完,短暂沉默,心中明白有些意图还未言明。他回忆起十三年前怀化中侯府的街巷,那个背着三把刀的男子李岸然,那突如其来的黑夜,以及莫名缠在自己手上的刀!
还有更多遥远的记忆,神秘的道士独自沉思,年轻的将军从他的神色中察觉到了一丝端倪:“我明白了,宁远不知道长来历,但我总觉得,你与众不同。”
“世人皆如此,独特而共存,实属寻常,继续敲门吧。”墨林不愿在这个话题上深入,毕竟他们相识不久,无需袒露心扉。
注意力重新回到门上,宁远这才意识到敲了半天,屋里依旧无人回应。
墨林透过门缝窥视,现一只深邃的眼睛也在冷冷地盯着他,显然并非屋里无人,而是有意回避:“我身旁是城防将军,我是一名云游道士,能否开个门?”
然而,他的请求只换来冷淡的凝视,对方坚决不开门。
宁远:“我们并无恶意,只因听说府中有病人离世,欲来探查一二。这位道士学识渊博,或许能找出治疗方法。”
片刻后,屋里传出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你们是否也染病了?”
墨林和宁远闻言犹豫,确实,他们已被蜡人病侵袭。宁远急于破案,打算隐瞒,但墨林坦诚相告:“没错,我们染病了,但这病症有古怪,并非无药可救。”
门后传来冷笑,声音尖锐刺骨:“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来连累老身,真是可笑!”
宁远一听,顿时焦急,墨林忙制止他,提议离开。二人踏着漫天黄沙,沿途凄凉,服部兵乙的红衣在风中飘扬,透着诡异。
宁远:“道士,你刚才不该阻止我,恶劣环境下必出刁民,沟通无效时,应果断采取强硬措施。”
墨林挥手示意:“百姓已恐慌,无需再逼迫。况且,我们确有疾病,他们的排斥也在情理之中。”
宁远反驳:“即使不强硬,讲道理总是可以的吧?我们是来帮助人的,不是要害人。”
“她又不了解你,怎能判断你的良善?自蜡人病肆虐以来,这座城已人心惶惶,人鬼不分,秩序尽失。没有基本的信任,再真挚的话语在他人听来,都是恐惧的来源。”
墨林语重心长,目光柔和地看着宁远。这位将军虽鲁莽,却也有其优点,只是处理事务时欠缺思考,与他共事,墨林得多费些心思。
“现在,我们要顺势而为,利用服部兵乙的影响力。在他们定期给百姓送神秘物品之际,我们伪装成他们进入调查,那时百姓才可能自愿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