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站在小凳子上,贴在马皇后耳边,两只小手轻轻的按压。
“皇祖母,您放宽心,孙儿在这儿呢。刚刚太医说了,您啊,就是天热,心里头有急火,静养几天,便无碍了。”说着,朱允熥把手伸进铜盆,半拧毛巾,在马皇后的脸颊擦拭。
太医端来药碗,“殿下,娘娘该用药了。”
朱允熥点点头。接过药碗,用汤匙舀上勺,再吹一吹,自己先喝上一口。
一股酸苦在口中弥漫开,朱允熥紧闭双眼,倒吸一口凉气。这药的滋味,不比上辈子喝的毒药好多少。
再吹一吹,有玉儿服起马皇后。汤匙送到嘴边,马皇后费力的睁开眼睛,宠溺的看一眼朱允熥,再看看周围的太医们,轻轻摇头。
“先放这儿吧,祖母不喝。”
朱允熥放下碗,跪在马皇后床前,“皇祖母,您和皇爷爷是孙儿的天。孙儿盼着您和皇爷爷,长命百岁。孙儿知道您心中所想,只是您也想一想父亲,想一想孙儿。”
还在门口的徐允恭小声解释着,“宫中灯烛刚起,小殿下就跑来坤宁宫。急传太医,又下令戒严深宫。”
马皇后依旧摇头,自己的身子,自己很清楚。
但朱允熥直到,马皇后的病,更多的是心病。就是一时无法接受,长孙的死。心中积怨,以致染病。
“你要死就死吧,等你死了,老子马上就再立皇后,一气儿立仨。”
朱元璋快步走进来,脸上挂着一丝狠意。脸上恶狠狠,目光却是透着哀求与无奈。
朱允熥看到徐允恭,明白几分。一身中衣,直接跪下,“孙儿给皇爷爷请罪。”
“你有何罪?”朱元璋能够猜出几分,沉声去问。
“按《皇明祖训》:未得旨意,深宫不得戒严,外男不得进后宫。只是,祖母病重,孙儿心中焦急,不得已先去请了太医。然祖训即是旨意,孙儿抗旨不尊,请皇爷爷责罚!”
徐允恭也跪在地上,“臣未得旨意,擅动太子亲卫,这是死罪!臣请皇爷下旨定罪!”
朱元璋直勾勾的盯着只有四岁的孙子,穿着中衣,仓促之间还没来得及换。
四岁的孩子,正是贪玩的时候,自己心疼孙子,还没给他们找师傅。可这个孩子,却能知道《皇明祖训》,也能懂得变通。
在朱元璋的心里,一大家子都好好的,这可比那狗屁祖训有用的多。
“起来吧,这是家事,罚或不罚,该是你祖母说了算。咱管天下事,你祖母管咱家事。”
半晌功夫,吕氏才带着朱允炆匆忙跑进来。
两人虽面色匆忙,却穿着整齐。在他们看来,时时刻刻,都不能坏了规矩。见马皇后,更不能随随便便。
“臣妾给陛下、娘娘请安。”吕氏行一个万福,眼睛却盯着朱允熥。
朱允熥也看着吕氏和朱允炆,面无表情,心中冷笑:即使再慢,在皇爷爷来之前,你们就该到。慢这一次,你们就会一直慢下去。
朱元璋看一眼穿着中衣的朱允熥,再看一眼穿着龙纹常服的朱允炆。
语气平淡却如冰,“起来吧,允炆也去看看祖母。往后,这深更半夜的,倒也不用跑来了,还得换衣裳。”
吕氏犹如掉进了冰窟窿,她知道事情很急,却又不敢不守规矩。
但她此刻才明白,穿着得体是规矩,全身亵衣也可以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