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忍受颠簸的路况和同行的平民们絮絮叨叨的谈话,他们终于抵达了下个目的地。混着海洋腥味的潮湿气味拂面而来,狭窄的街道蜿蜒而过,夕阳的余晖洒在砖石上,映照出一抹淡金色的温暖光影,与荒凉的沙漠相比,这座城市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霍里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面朝前方醒目的建筑,忍不住露出笑容。转头看见奴隶在盯着港口往返的船舶发呆,又态度恶劣地推他一把,“磨蹭什么?快跟上!”
踏入商会大厅,内里奢侈的装修瞬间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墙上挂满了古老的油画和装饰品,散发出一股权力与财富的气息,商会成员们匆忙地来回走动,高大的木制桌子上堆满了文件和账簿。霍里的目光落在某处,穿着华贵的商会负责人坐在那里,俨然一副权势非凡的模样。
他走到负责人面前,清了清嗓子:“亚伦先生,还对我有印象吗?”
对方显然认出了他,眼中有瞬间的戏谑,紧接着端起精致的瓷花杯子,悠闲地抿一口红茶,“是的,霍里大人,我记得您,曾经您委托了我们商会替您打理资产。”
这种眼神让霍里微微感到不适,但想到钱还没有拿到手,他选择了忍耐,从口袋中掏出一直小心珍藏的契约。“我想取回全部的本金和利息。”
然而纸张还没递到负责人手上,对方就摇着头说:“您的资产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取回。”
霍里一愣,不解地问道:“怎么了?难道我的钱出了问题?”
负责人抬起头,眼神冷漠而不屑地扫视了一眼霍里,然后从一大堆文件中翻找出写有霍里和他朋友名字的那份,漫不经心地说道:“您委托给我们的那笔钱,已经全部被用于重要的投资项目了。”
“这怎么可能?”霍里重重拍击桌子,脸上写满不可置信,仔细甄别了负责人的脸色才察觉他不是在开玩笑。霍里急切地抢过文件,粗略翻了翻,发现几乎所有的金币都如对方所说,被用到了某条产业上去了。至于剩下的,都写明是他的朋友取走了。他想起那位朋友之前在信中描述了商会发展新航海产业的计划,于是回信让对方支取一部分投资试试看,但他没有想到会涉及到这么大笔的资金,并且完全没有经由他手。
“你们竟然私自动用了我的金币?”
负责人冷笑了一声:“霍里大人,您在荒漠中度过的时光是否让您失去了一些现实的观念?当初选择我们的时候,您的财产就已经成为了商会的一部分,我们有权在您无法‘正确’处理财产的时候替您支配。”
“可我没有同意过让你们用所有的钱!”
“除非您能拿出证据证明当初选择将全部本息用于投资的并非您本人。”
“我还要证明我自己?”霍里情绪激动,语气几近咆哮。他能感觉到周围看戏的目光,这让他很难堪,但更多的是愤怒。
“事实如此,”负责人爱莫能助地耸耸肩,“钱是您主动交给我们的,如今期限未到,投资也没有结果,恕我们不能将它还给您。”
霍里是愚蠢,但还没到彻底白痴的地步,哪里还想不明白自己是被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联合起来坑了。一瞬间,滔天的怒火占据了他的理智,他猛地揪起负责人的衣领,拳头停在那张欠揍的脸旁,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混账东西,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负责人冷漠地看着他,表情丝毫没有畏惧可言:“霍里大人,你可以试试。但请记住,你已经不再是昔日的你,从您离开首都之日起,就已没有身份和特权可言,而我们一直都在这里,掌握着一切。”他瞥向悬挂在墙上的旗帜——这座城市乃至整个国家的航海业都由旗帜上的家族控制,而这一家族的掌权人恰恰是霍里招惹不起的存在。
他没有继续吵闹,反而诡异地沉默下来,涨得通红的脸刹那间归为一潭死水,捏紧负责人衣领的手也脱力地松开了。
奴隶凝视他垂头丧气地走出商会的背影,转过头,锐利的眼神吓住了满脸看好戏的负责人。
刚才这个男人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霍里身后,负责人并未将他放在眼里,然而此刻那双幽邃的眼睛仿佛穿透了他的灵魂,直到男人走出门,还感到心有余悸。
他收敛起所有轻慢的表情,目视奴隶离开,然后拿出信纸,迅速写下发生的事,交到下属手中。
“务必让公爵看到这封信。”负责人严肃说道。
“走开,离我远点!”霍里蜷缩在无人注意的巷角,捂着脸,声音在发颤,指缝间还有清晰可见的水迹。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一双手立刻捂得更紧,生怕那人看见他的丢脸样子。
他向来不是个会甘愿受委屈的人,却在自信满满的地方吃了这么大的亏,要是他的脸皮再薄点,就该跑去跳海了,即便如此,他的精神也处在崩溃边缘了。
奴隶在他身边蹲下,静静看了他许久,等他哭声渐止,才去掰开他的手。没有东西遮挡,那双红肿的眼眶露出来,看着十分可怜。
“没钱了……”霍里吸着鼻子说。他比谁都清楚,想追回这笔钱是不可能的。
脸上忽然落下温暖的触感,奴隶抹去他的眼泪,一向罕见情感的眼睛在这时候竟起到了安抚的作用。
霍里愣愣地盯着他,在他收回手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猛地拉住他,恶狠狠地说:“你是我的东西,你要是敢离开我,现在我就打断你的腿!”
他的力气格外大,把奴隶的手臂牢牢抱在怀里才能缓解心头的不安。这无异于邀请,奴隶顺势把他压向墙面,背靠潮湿坚硬的砖石,后脑勺接触到的尖锐疼痛勉强让霍里理智了些。
“等等……”微弱得可以忽略的挣扎并不能阻止奴隶的嘴唇,温热的呼吸吐在耳边,酥麻的痒意直窜尾椎骨。霍里忍住踹他一脚的冲动,费力地扭过脑袋,用手挡住他,“去旅馆!”
真不知道这混蛋怎么想的,他难道要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做那种事吗?
终于坐在热闹的酒馆里,令人怀念的小麦果汁、柔软香甜的烤面包,还有飘着腾腾热气的肉排端上桌,霍里却一口也没有动,只是面容惨淡地坐在那,心神不属地搓着手指头。
在他唉声叹气的时候,奴隶消失了那么一小会,霍里猜他是去厕所了。等对方坐回座位上,开始吃自己的那份食物,他站起身说道:“我回房间洗澡了。”
泡在温暖舒适的热水里,连日紧绷的情绪便逐渐放松下来。霍里仰头靠在木桶边缘,疲乏地打了几个哈欠。脆弱的门板隔绝了外面的大部分喧嚣,隐约还能感受到旅行者们喝酒嬉笑的热闹气氛,相比之下,只有他一人的房间内倒显得过于寂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