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任鹤鸣之前,苏青喻听着527的悔改值播报,就知道任鹤鸣此时的心情了。
任鹤鸣这个样子他一点也不意外。
但他嘴上却说着:“我这个样子,你开心了吗?”
病房里只剩他们两个人,苏青喻头昏昏沉沉的,但心情很愉悦,他调整面部表情,满脸枯寂地说:“我快死了,你很开心吧?”
“我死了后,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你曾跟一个男人在一起过,以后你就可以和林空濛做一对人人艳羡的国民夫妇了。”
“在没有我的世界,干干净净,光鲜亮丽。”
“别说了,小寒,求求你,不要说了。”任鹤鸣伸手要抓苏青喻的手。
苏青喻移开了,轻轻吐出一个字,“脏。”
任鹤鸣浑身一颤,视线恍惚地落在他的手上,又移到他的脸上,紧紧地盯着他,嘴里痛苦呢喃着:“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苏青喻:“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胃癌晚期,好博取你的同情吗?”
“那时候告诉你,你会觉得烦吧。你会想我在用癌症绑住你,你又不能寻找你的幸福了,不能和你最喜欢的女人一起组成最美好的家庭,给全国人民,给你妈妈、你舅舅、那些曾经嘲笑的同学看了。”
“不是的,不是的。”任鹤鸣疯狂摇头,“不是这样的!”
曾经他确实是这样想的,他也以为这是他的梦寐以求。
小时候受的那些凄苦,那些白眼,还有对爸爸的恨,支撑着他一直向上爬。
他要爬到最高的地方给那些人看,看看他有多优秀,他活成了他们最羡慕的样子。
直到他看到许允寒笑着说他要死了。
他的世界轰然坍塌。
想象中那些华丽的宫殿都成了一片废墟。
他才知道,对他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跑来这一路,他脑海里全是他曾经和许允寒相处的细节,那些欢笑,那些疲惫,那些苦楚,那些依偎,一幕幕在他脑海里回放,十年之久。
他以为他忘记的,最清楚地在他心里深处,一转眼就能看到的那张脸。
他才知道,他最想要的,不是别人的羡慕和赞扬,而是他从小就没有的不含任何利益纠葛的爱。
许允寒的爱。
因为一直存在,所以习以为常,不把它当梦想。
可一旦失去,他竟不知道他要怎么活下去。
不顾苏青喻的抗拒,任鹤鸣隔着被子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是的,小寒,我不要那些,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我求求你,好好活下去好吗,原谅我好吗?”
“我知道我是混蛋了,我、我从小没被人爱过,所以不知道什么是爱,不知道怎么爱人,不知道我爱的人一直是你。”
“我有时候对你脾气不好,是因为我只能在你面前展示真实,是因为我知道,不管怎么样,你都会在我身边,包容我的所有肆意……我才知道你有多喜欢我。”
任鹤鸣一句句说着,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他只知道,他不能失去这个唯一的,始终坚定地选择他,唯一偏爱他,从来没有放开过他的手的人。
从当时被爸爸抛弃的他,妈妈嘲讽冷暴力的他,到现在见惯了人性贪婪冷漠的他,一生所求就是他。
即将死去的他。
控制不住的眼泪一滴滴落入雪白的被子中,最后一句嘶哑中哭腔颤抖。
“小寒,我一定好好学习怎么爱人,你好好活着,我们好好在一起,幸福地过一辈子好不好?”
眼泪落入幽黑静默的河水里,晕开一圈小小的涟漪。
接着又是一滴,滴滴答答的眼泪接连坠入黑河之中,圆圈一圈圈在寂静的河面上绽开又消失。
坐在桥边的人不停用袖子使劲擦眼泪,眼泪还是汹涌地向外涌出,不知是喜是悲,似乎是要流尽人世间生出的所有苦楚、悲伤、委屈和遗憾。
路过的人,看到从苍白下巴上滴滴滚落的大颗清透眼泪,顿了几秒停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