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裳一脸狐疑,“将军为何对这个感兴趣?当年,我失足落水,幸得家丁搭救,后来…就失忆了,大夫说是落水后受了刺激的缘故,所以十五岁之前的记忆,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贺西楼微微抱手,烈阳折射过来落在他的半张脸上,那双似鹰隼的眸子扫了扫罗裳,好半晌才答复:“只是好奇罢了。”
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身侧的护卫贺秋紧跟其后。
看到了贺秋,罗裳这才想起来从前待在贺西楼身侧的谢侍卫,从前这谢侍卫可独受贺西楼看重,可现如今却未见谢侍卫。莫不是,升官儿了?
云州到洛州路途遥远,若是晌午赶车,恐怕要到翌日才能到洛州。
所以,贺西楼在罗老爷的挽留下,在罗家暂住一夜。
罗裳住在暗香阁,暗香阁对面便是不染阁,两小夫妻不能同住,所以只能分居。
入夜。
罗裳幼时的乳母永娘听闻消息,忙从冀州老家赶往罗家想要一叙。
永娘一向护罗裳,又是段氏带过来的陪嫁丫头,段夫人去世后便由永娘一直照看罗裳,暗香阁大大小小事务皆由她打理,因为永娘一生侍主,颇受段老爷看重,连带着罗老爷。永娘在罗府也算半个主子。
罗裳刚用了晚膳,罗老爷便将罗裳叫去了书房,因为白日里赵氏的事情竟会同罗裳道歉。罗裳未想到罗老爷竟然这般爱惜赵氏。
“裳儿,不论如何,赵氏也是你名义上的继母,是长辈,既然她并未伤到你,我看这事儿就了却了。再而,云瓷自小就是丫鬟籍出生,你若真喜欢,我以后自会跟你母亲说清楚,不会再针对云瓷,你同少将军说说,莫要同你母亲过意不去,毕竟我们是一家人不是。”
罗裳微微蹙眉,“父亲,我胳膊上现在还有一块淤青,便是出自赵氏,虽是小伤,但她毕竟伤到了我。贺西楼护我,所以才会责难赵氏,只是罚她在前厅面壁一夜而已,父亲这就心疼了?”
罗老爷见她这般色厉内荏,一时有些震惊:“你…”
罗裳利落站起身来,瘦小的身子,眼底却隐约带着一抹坚定,“父亲,你总是心疼赵氏,可有真正关心过罗裳?罗裳也是你的亲生骨肉,面对一个挤掉母亲以妾上位的奴婢,您就这般忍气吞声,还劝我了却此事,您还是我父亲吗?反正,这件事我会由着贺西楼,他愿意帮我撑腰,我何乐而不为。”
罗老爷面色骤冷下来,忽而举手而起,像是要掌锢罗裳。
罗裳眼皮一掀,未露出退却之色,反倒愈挫愈勇,走上前来,不卑不亢开口:“父亲这是要打女儿不成?要打贺家少将军不成?我现在独受贺西楼宠爱,关怀备至,而今是赵氏算计我被他责备惩戒,难不成父亲也要重蹈赵氏覆辙?”
这话带着刻意的警告。
罗老爷气得不行,脸都黑了,却还是不敢落掌下来。
贺家家大业大权势滔天,罗家不过九品小官,现如今他这个嫡女嫁给了贺西楼,到底是不像从前了,说话都颇有底气。这一巴掌下去,按照贺西楼的阎罗手段,罗家也会掀起不小的风波。思及此,他终于放下手。
“裳儿,如今有了贺西楼做后盾,到底是不像从前那般了。”
罗裳听着这句话,觉得刺耳得很。
竟未想到,这世间会有这样一个面冷心冷的亲生父亲。
她出言讥诮:“那是当然,裳儿活了十六年,自从母亲去世那日,赵氏上位,先是蓄意将我赶去暗香阁,做最低贱的活儿,吃穿用度全然不是罗家嫡女的用度,总的来说受尽白眼。我本以为从此后,在无人关心我爱护我,纵使我的父亲还在我身侧,却半分不会维护于我,可叫我寒心。而今日,贺西楼挺身而出护我,竟叫我唯一一次有了人在乎的感受。你懂吗,父亲?”
这话,听在罗老爷耳朵里尤为刺耳,一张老脸都挂不住了。
字字句句都是在责怪,他这个父亲不称职。
罗明赞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不好:“你若像月儿和昭儿那般听话,赵氏也不会处处鞭策你。”
罗裳气得胸口都窝火,咬紧牙关,说道:“是吗?罗昭这些年风流成性,肆意招惹世家妓馆女子,这就是听话,这就是你的好儿子?”
罗昭的风流成性简直是和罗明赞如出一辙,素日就爱招惹云州中女子,属实一纨绔混账子弟。若非是有赵氏兜底,罗昭早该下牢狱了。
罗明赞微微眯眼,不做回答。
因为他心里明白,也知道罗昭这些年的所作为,若非是亲儿他断不会这般肆意骄纵。
罗裳轻哼:“怎么?父亲为何不回答,是心虚了不成。”
“咔嚓”一声。
罗明赞拌不过罗裳,便挥袖摔了茶杯,冬日里四周冷意盎然,滚烫的茶水掺杂着碎瓷片落在青石地板上,几许缭绕热雾徐徐而升。
“心虚?老夫有何心虚?昭儿不过是年少糊涂,才会被外头那些女子迷魂头。还有,你这个性子,真是像极了你母亲段氏,断会咄咄逼人惹人心里厌恶,和我到底是不像。”
罗明赞眼里话里,都透露着对罗裳生母的厌恶和避讳。
可到底是何缘由,会让原先恩爱如初的原配夫妻,走到如今这般恶言指责的地步……
罗裳心里惊诧,那双月牙眼梢竟然趁着她未察觉之时,滑落一颗眼泪。
那一刻,住在罗裳身体里的乔兰舟愣住了。
心口传来的刺痛,这并非是她乔兰舟的情绪波动,似乎…是这个身体真正的主人,流下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