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
罗裳震惊了。
李平微睁大眼,好半晌没有讲话。
后来,李平堪堪站起身来,握着梅影的手,没有质问梅影为何要他手刃自己的父亲,而是转而询问:“阿影,那日祭典,是谁送你入的宫?”
梅影抬眸,轻哼一声,“是我自己入的宫。”
“你若是做不到,那便放我走吧,你看看你担心还是你的那位父皇,你心里还有他,而我注定是被你抛弃的那一个。”
李平闻言,摇头:“阿影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告诉我,是谁送你入宫的,那伙人到底是谁?还有……你为何要我亲手杀掉…圣上?”
梅影整理好衣裙,端正身子往后退了半步,跟听了笑话一般,反问:“我闹脾气?我闹什么脾气?你终究还是选择圣上,而关于我……你是永远都将会失去的。最后,我入宫是我本愿,你不必再跟问了,因为也问不出个究竟,除非…你也拿那些严刑逼供的手段往我身上用一遍,也可。”
尾音一颤,那一刻梅影决绝的从衣袖里拿出来一块玉佩,径直丢在地上,一声清脆“咔嚓”。
玉石从中间断开,摔成两瓣。
上头点缀的一颗石榴色宝石也掉了下来,跌进泥土花瓣里,滚了个滚儿,掉在李平身前。
他看清楚玉佩的那一刻,心都要碎了,伸手来拾起那颗宝石以及碎掉的两瓣玉佩,捧在手心里,垂着头,好半晌慢慢道:“阿影……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谁也抢不走……圣上不行,谁都不可以。”他骤然抬头站起身来,利落的拉住梅影的胳膊,便想着将她抢走,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刚转身,却撞见了元禄。
元禄伸出手来阻拦,“殿下,莫要冲动!”
李平拧眉,便要拔出长剑逼走元禄,低斥一句:“元禄,别拦我!”
“现在没人能拦得住我,谁都不能,我今日便要带阿影离开,去浪迹天涯,哪怕……”他偏头望着梅影,眼神里带着坚定,“哪怕,她不喜欢本殿下了。”
梅影红着眼眶,一双坚韧的眼里藏匿着千万种不可言说的情绪,却再此刻只能化作摇头的动作。
“以明德皇后的名义,可否能拦得住你?”贺西楼懒懒的声音从一边传来。
只见,贺西楼拉着罗裳,二人慢悠悠走过来。
听到明德皇后四个字,李平怔愣住了。
他捏紧手里长剑,一种叫做犹豫挣扎的情绪,正在他的心里头剧烈的争斗挣扎,势必要斗个你死我活的势头。“贺西楼,你也来了?”
贺西楼走上前来行了礼。
“殿下,你失踪的消息眼下已经传遍了整个洛州,若是再晚一些势必会被圣上知道。再而,影妃现如今擅自离宫,圣上若是察觉到你二人私奔,你觉得她还有活路吗?而你,会不会被圣上一气之下再送去思过阁,乃至宗人府?汲汲营营二十载,当真要为了一己儿女私情,丢掉太子储君位,留在宗人府受冻吃苦到死?如果真是这样,明德皇后当年也不会为了你,以死来力证你的身世,为你博得一个储君位,到最后却死得不明不白的,你如何对得起她?明德皇后最后是在思过阁食了药断的气,等到宫女发觉时,她身上还穿着入秋的衣裳,浑身被饿得瘦骨嶙峋,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唯愿吾儿安好,无辜受辱,吾愿以死证清白。后来,你成功的从思过阁走出去,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成为太子储君,你甘心放手一切,丢掉所有努力的一切,离开洛州吗?”
说到这里,李平手里的剑掉落在地。
似乎是被骂醒了一般,他松开梅影,伸手来捂着头,“贺西楼,可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不想母后为我牺牲,不想成为受人摆布的东宫太子,不想接近冷落不喜欢我的父皇,更不喜欢宫里的算计人心叵测。我只想……离开深宫,去做那凡间自由自在的鸟儿啊。我只想,带着心爱之人归隐山林无拘无束,这都……不行吗?”
这句话过于熟悉。
贺西楼微微蹙眉,忽然想起了幼时,和李平在猎场狩猎的一件事。那时候,李平不愿马背上驰骋,只是一个人坐在树桩上遥望着山下的农舍。时不时的喃喃着:“自由真好,若能化作一只自由的鸟儿该有多好……我想去山下的集市逛一逛……我上一次在一家铺子见到了一位和母后有些肖像的妇人,如果再能去见一见该有多好啊……”贺西楼坐在一边,听他细细讲话,后来只觉得李平是想明德皇后魔怔了。可到了后来有一次,两个人意外去了山下集市,李平果然再一次见到了那妇人,可是再瞧却没有当年那般神似了,他泄了气,途径一家卖脂粉的铺子,李平在那里寻到了一种香,听他说这脂粉香和明德皇后有些像,于是他便买下了……出了铺子,旁侧竟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个正在贩奴婢的摊子。那些人看着面生,约莫着是西厥人,大胡子,可偏偏贩卖的是一个中原人。那中原人,穿着粗布衣裳,脸上身上都是未好的鞭痕,微微抬眸看向众人的那一刻,李平堪堪停下脚步来,竟出钱赎下了那个小奴隶,便是如今的梅影。
也是李平口中的所谓心爱之人……
贺西楼笑他天真,“殿下,生在皇室的人,哪里还有自由?”
李平堪堪往后退了退,像是失了魂儿一般,“是啊,哪里还有自由……”他抬起头,看着梅影,说,“阿影,其实一早我在城外安置好了一处宅子,那处僻静,没有人会发现的,是你喜欢的布置。可现如今,你还要跟他回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