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
李平神色变得肃穆,犹豫片刻,心里想了很多很多,脑海里闪过终日被困在思过阁被迫缩衣减食受惊冷落白眼的明德皇后,他的生母。想想一路走来的诸多艰辛和险阻,想想圣上每一个明面上的疏离和每一个暗自的防备和忌惮,都能叫他心酸又痛心,那已然不能称作父亲了,只是圣上,他们虽是血浓于水的父子关系,可是中间隔着太多,以至于一开始并不看重自己的圣上开始慢慢由疏离转变为忌惮……或许,从某一刻开始,父亲已经变得不是父亲,而是一个只会算计阴谋的永宁帝,所以……事到如今,他还念及着这位永宁帝什么呢?
李平转过眸来,望着心爱的梅影,眼里终于多了一丝柔情,他走上前来,缓缓握着她的手掌心,将自己的手心与她交迭在一块儿,低头和她说:“阿影,我不能就这般走了,你会不会怪我?”
梅影吸了吸鼻子,鸦羽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她道:“殿下早该如此了。”
其实,回到深宫高墙里,她也是愿意的。毕竟她还有事情未办成,不能就这般一走了之。
见此,元禄松了口气,抬手抹去额头上的热汗。
四下太子的护卫尽快散去。
李平笑了笑,走出来,看着贺西楼:“我即刻启程回朝,贺西楼如果按照你所说的,我今日这般做了就能换来阿影的平安无事,我是愿意的。也多谢你,劝我悬崖勒马。”他走过来,拍了拍贺西楼的肩。
贺西楼冷漠的表情有那么一刻敛去,握着罗裳的手并未松开,而是一直紧紧握着,还将她护在身后。他摇头:“殿下想明白就好,你我多年情分,不必道谢。”
话音刚落,方才太子的护卫已经牵来马匹,该到了太子回朝的时辰了。
李平这人看似憨厚愚笨,可是心思细腻,见贺西楼这般护着身后的罗裳,便明白过来了。他睨了一眼罗裳,又将目光落在贺西楼身上,道:“你这位新妇,胆子大,和你挺像。另外……她方才的那番话,我听着后知后觉觉得挺有道理。”
罗裳怔住,难不成…这李平真要对他亲老子动手?
不只是罗裳,梅影站立身侧,也震惊了一下。
贺西楼眉骨轻挑,瞧了一眼天色,“时候不早,殿下该动身了。”
李平匀了口气,将手背在身后,点头:“嗯。”
随后,李平上了马,四下是护送的护卫,当他执起缰绳时,像是想到了什么便回过头来看,恰巧看到梅影以着同样的眼神看着他。那一刻,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恨不能立刻将其挟上马来二人就此离开洛朝离开中原,去西厥北疆都可。却见梅影小心翼翼对他点了点头,好像在说,走吧。
李平绷紧面部肌肉,终是低声呵马,驾马而走,只留下一阵阵急促地马蹄声在静谧的桃花深林里头回荡。
梅影见不到李平的身影了,身子一下子软了,险些摔倒时,身边的贴身宫女眼疾手快已经率先扶着,“娘娘。”
娘娘二字,将梅影想要跟着李平离开的心骤然冲破,被冲得一干二净,一干二净。是啊,现如今,她已然是永宁帝的宠妃,不再是太子府的梅影,不再是了……她红着眼眶,捂着胸口,以及早已经被她撕碎的宅契,在心里默默痛哭流涕。
元禄担心梅影和太子一齐回宫会惹得闲言碎语,于是将梅影留了会儿,准备再派其他的马车将梅影送回宫内。梅影也答应了,这会子安静的坐在一颗桃花树下,慢慢喝着红茶,身边的贴身宫女一面给她扇扇子,一面道:“娘娘,现如今您有了身子,不能再像以前这般莽撞了,还有……太医说了红茶也尽量少饮,不利于坐胎的……”
站在凉亭的罗裳,听到她主仆二人的对话,不禁楞了,“这影妃有身孕了?”
贺西楼倒也一脸淡定回应她:“嗯。”
罗裳听贺西楼这话说的语气就觉得不对劲,敢情他一早就知道了?
她转过身来,看着坐在石椅上,悠闲喝茶的贺西楼。
她转了转眼睛,踏步走过来,狐疑道:“影妃这腹中胎儿,是太子的?”
他手中的茶杯骤然一顿,那漆黑幽深的眸慢慢上移,饶有趣味的望着罗裳,不知道该是夸她聪明,还是夸她聪明,他吹了吹茶水上的茶叶,对她勾手指:“你过来,我告诉你。”
罗裳微微眯眼,看着贺西楼细微的小动作,便已经确认了。
她摇头:“不用了,我也不过去,反正我就是猜对了,那孩子是太子的。”
罗裳刚说完这句话,贺西楼倒也没反驳。
孩子不是皇帝的,竟然是皇帝儿子的,这皇帝骤然被戴上一大顶绿帽子,他能不察觉到?想再想想也是不大可能……或许永宁帝真能蠢货到这般地步,被戴了绿帽子还不知道。可若是知道了,也少不了暴怒和血雨腥风啊……
贺西楼笑了笑,“聪明是聪明,可是方才你不该在李定洲的面前,说那句话,毕竟他仍旧是皇室子弟,将来洛朝储君。”
李定洲就是李平,洛朝将来的君王,字定州。
罗裳眨了眨眼,微微匀了一口气道:“可是……在我看来,这李定洲看似尊敬他的父皇,实则也未必。幼时的悲惨经历、明德皇后的名节受污而死、舅族的顷刻覆灭,一切的一切对于李定洲来说都是莫大的打击。那个时候,无人能护佑他,若是个寻常人,心早就死了,渴望亲情的心也早就死了。他若是顾及永宁,又怎会跟梅影珠胎暗结?依我看,他并非软弱,说不定已经在想着法子如何尽快绊倒永宁自己上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