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这般骄傲自信,但也有这个资本去骄傲去出口狂言。贺西楼过于执着,对于任何事情任何事物,若是想要得到便一定会拼尽全力使尽手段去博取,向来没有失过手的。也从来没有因为得不到一件东西,而惆怅,因为他向来势在必得。
罗裳眯眼看着他,缓了好一会儿,才道:“据我所知,康乐自小与你关系不错。”
他好不容易将李平推上皇位,这个时候又将其拉下来,总是会惹得李平不悦的,离间二人关系。他肯舍得吗?再说了,现如今皇室子嗣稀少,死去的永宁因为过于昏庸,没有留下几个子嗣,战死的战死,因为谋反的被处死,只留下被流放出家的曹王,如今的康乐帝李平,还有贺家的贵妃生下的一对尚在襁褓的龙凤胎……难不成,贺西楼真的要推翻根深蒂固的李氏,自立?又或许,辅佐贺贵妃的孩子为将来的皇帝,此后……贺家依旧把持朝政,打着辅佐幼帝的旗号,争霸朝野?
贺西楼漫不经心的回答:“我与他关系不错不假,但你觉得照他如今颓丧的模样,还能醒掌天下多久?”
闻言,罗裳惊讶住,“你是想,扳倒李氏,而后……自立?”
他伸手来点着她的唇,提醒道:“这话你放在心上就好,少说对你是有好处的。”
“李平可不是草包,他若是发现了,不会放过你的。”
“那又如何?只是有了贺家支持,他才能稳坐帝位,离开了贺家这一支庞大的军队实力,没人能帮他守住岭西的地盘。面对如此一个强大的,有权势的贺家,李平他不可能不忌惮,但如今他没有下令除掉贺家,只不过因为贺家可以帮他稳定皇位,稳固政权,平复朝臣。假以时日,等到他羽翼渐渐丰满,便会筹谋如何削弱贺家,就像当年……幽州乔家一般,因为被觊觎,而后被彻底铲除。康乐看似草包文弱,我最了解他,他比死去的永宁帝心狠,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地毒杀永宁,给明德皇后报仇还有匡扶自己的野心。你大概不知道吧……永宁帝是他派人,每日下了毒药,这些毒药日久积累在永宁体内,时候一到他自然就撑不住,便撒手人寰了。这就是他的心狠之处。可偏偏,有一颗女人家的优柔寡断,重情重义,姜皇后离他而去,若不是还有尚在襁褓的小公主,他指不定早就跟随姜皇后一起走了,这便是我最瞧不起他的地方,视皇权于无物,就注定他只能当一个短命皇帝。”
听着贺西楼的话,罗裳忽然觉得,这才是贺西楼真正的一面:想要权力,工于算计,无所不用其极。让她觉得陌生,陌生的同时,从心底暗自生出的畏惧,不是假的。
察觉到罗裳迟迟未有反应,贺西楼这才瞧了瞧她,“吓着了?”
罗裳握紧手,一双眸子怯生生看着他,“贺西楼,你藏得太深了。”
他的手揉了揉她的发丝,“裳儿,怪不得我,应该怪这个世道,我也想人不犯我,可奈何实力越强总有一日会被悄无声息的做掉的。我这些年一路走来的艰辛,你并不晓得。”
“李氏,自永宁帝起,百姓怨声载道奸佞当道,根部已然腐烂,若非贺家托底,早就被推下台了。康乐有心去弥补永宁做下的恶果,洛朝百姓的心却已经收拢不住了。今日,宫里的御医讲,康乐此番颓废,也没几日了,可他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有他那尚在襁褓的公主。”
那小娃娃挺讨人喜欢,平日里也算安静,就是姜皇后去世的那几日总是哭闹不停。
康乐也召见她入宫过几次,只是因为姜皇后生前喜欢和她往来的缘故。
后来,小公主认作了罗裳为干娘,康乐为何这样做,罗裳心里明白,只是为了护着小公主罢了。
罗裳想到此,伸手来握着贺西楼的手,缓缓开口,“小公主早就认我作干娘了。”
贺西楼点头,“我懂你的意思。”
“她还小,只是个娃娃,不能伤害到她。”
“嗯。”他答应了。
听到贺西楼答应,罗裳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夜里。
贺西楼并没有留宿云烟阁,而是将她送回去后,只是待了一小会儿,便又离开了。
离开前,他坐在榻边,留下一句话:“罗裳,我可以给你时日,我要你心甘情愿主动与我坦白,一切。如果你考虑好了,我便会施行诺言。”
罗裳闭上眼睛,能够感受到贺西楼似乎给她掖好被褥,捏了捏她的手指,并没有回答。
贺西楼又俯身下来,压低了声音,“裳儿,我走了。”
这时,罗裳点头了,还翻身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觉。
直到,没有了声音,贺西楼走了。
又是连续几日,外头都是飘雪,高墙之上,层层落雪还未消退,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仿若天地连接在一起,叫人辨别不清方向。
罗裳穿着靴子走在雪地里,看着眼前依旧繁华热闹的茶肆,让她不禁回想起了在云州的那一次,初次见齐二时的场景。这一次,他一个人穿着素净白色衣袍,身后披着披风,脸上携了风雪,上头被冻得通红。
身边站着的,不是苏伯,而是他的近卫。
仔细一瞧,那近卫身量高大,腰间别着一把短刀,两条细长眉毛微微一拧,便严肃尽显。
若不是走近看,看清楚,却不知道,这侍卫原是一个女子。
在齐二看过来时,罗裳已然站在门口等候多时,二人隔着街道熙熙攘攘,他看向她的目光,是那样的热烈,让人不得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