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年宴会也是这样办的,唯独多了一项要求:参加宴会的同辈公子小姐们当日身着的华服不得与宴会主人公撞色。
三年后,言大小姐的父母因意外去世,生日宴会规模不减,大小姐依旧保留着被宠坏的天真,围在她身边的也还是那群人。
即便坐着与人攀谈,大小姐也从不抬头,偶尔从喉间溢出几个字音权当附和,漫不经心又目中无人,却还是总有人愿意曲下背弓下腰,掐着嗓子挤出一个柔和的笑博她欢心。
她的盛气凌人在当时并不让人发自内心的讨厌,就好像她生来就该被恭维着,心甘情愿地同她做低伏小。
直到她十七岁生日前夕,她的同胞哥哥去世,再没人明目张胆地护宠她、将她视为摔不得的掌上明珠,不久传出难听的流言蜚语,说大小姐命格硬,克父克母,又克死兄长,迟早要把言家的人全都克尽,这些流言最后是被言老爷子压下的。
至于围绕着她打转的那些人,被长辈齐齐教育过一番,如听到猎人一枪后受惊的鸟兽无异,四散逃离,但没有人落井下石说起风凉话,更甚至脱粉回踩,添油加醋地贬低起言大小姐。
只有先前未能融进他们那圈子的富贵子弟,像嚼了一嘴的酸柠檬,将她的不幸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众星拱月的风光不再,今时今日的言大小姐褪去一身艳丽华服,穿的是再素净不过的改良式旗袍,白色浮雕纹,下摆落至腿肚,外面笼着一件同色系手工流苏披肩,长发微卷,垂至后腰,一侧别着细长水钻边夹,整个人显得庄雅又清冷。
只是这样的脱俗,和过去的浮华奢靡相比,仿佛宝珠蒙尘,多了层难以言述的落魄。
在各式各样沉甸甸的视线里,言欢眼风绕转一圈,发现这场打着自己名义的接风加生日宴会上只有一个言家人,她的爷爷言庭越,也是言家的当家人。
七十多的年纪,象征岁月沉淀的一张脸,留的是山羊胡,胡须花白,衬得刚染过的头发乌沉沉的,穿墨色中式盘扣圆领夹克衫,暗纹为浅灰色,做工精致细腻,拄着镶景泰蓝龙鱼拐杖的那只手大拇指处戴有和田白玉扳指。
正同他攀谈的男子也穿着真丝唐衣,看着五十来岁,是一张熟面孔,秦执的父亲秦彧,不同于言庭越藏不住的疲态,他的精神矍铄,一双眼不太清澈,掩着精明与算计。
从很久以前开始,言欢就不喜欢秦彧。
秦执风流,但他爹下流,爱装文人风雅,在男欢女爱上,行的种种却和流氓地痞无异,早年还传出强取豪夺之事,被他蛮横夺下那女人还是个有夫之妇,没多久郁郁而终。
秦彧膝下承认的有两子,同父异母,秦执是老二,母亲是秦彧改信风水后算命算出来的,娘家家业不大,在北城叫不上名号,但秦彧自从娶了她之后,事业顺风顺水,秦家也挤进仅次于北城四大家族之后的行列。
年少时,言欢
并不理解言庭越为什么要和这样的伪善烂人深交,直到哥哥死后,她才明白一些不成文的道理。
他们这样的身份,哪怕知道对方背地里有再难以对外启齿的隐秘,见面时,秉持着利益至上的原则,还是能做到把酒言欢、互相吹捧。
少个敌人,对他们而言,就是多一条退路。
言欢敛神,隔着一小段距离叫了声“爷爷”,嘴角牵出笑意的同时,步子迈得快了些,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出轻灵的声响,持续性引来其他人的关注。
她装作毫无察觉,紧接着朝另一人打了招呼:“秦伯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