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加拉哈德在这座城市的位置。这就是西尔维奥平白无故获得的一切,当命运赠与他财富与权力,当他幸运地在云端长大,他从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他究竟是谁?如果在这场数千年的战争中,西尔维奥只能选择一个阵营,他会选择哪一边?
西尔维奥出神地站在那里,久久地凝望着这座他长大的城市。但忽然,他注意到某个地方上空燃起浓烟。即便没有火焰腾空而起,也距离不远了。他皱起眉,被这起突发意外引走了注意力。但当他快步走到窗边,细细望过去时,西尔维奥意识到了那是什么地方。
远离市区,建立在荒无人烟的郊区,通常以优美的风景与幽静的环境著称;这几点既直接保证了没有人打扰住在那里的病患,也间接增添了他人发现这里的非法人体实验的难度。
正是塞巴斯蒂安健康行为医学研究所,西尔维奥先前调查到的可疑地点之一:拥有加拉哈德的注资,但事实上很少进入加拉哈德统治者的眼中,因为老加拉哈德夫妇曾经掏出过无数笔慈善捐款,而他们并没有充足的精力去关注每一笔钱的后续。
他们最关注善款去向的时刻就是在这笔钱被捐出的那一刻。会有专人替他们关注和打理这些钱,查清楚这些钱是否被用到了他们该用的地方。至少,老加拉哈德夫妇是这么相信的。
而在调查到这所实际上的精神病院正在由莱昂纳多掌管之前,西尔维奥也是那么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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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洛特确信自己的剑刃永远对准正确的方向,精准致命。那是他学习与实践而来的精髓,由一滴滴仇人的鲜血凝练而成,几乎只靠直觉,他就可以一击毙命。
但意外往往发生得猝不及防。一阵猛烈的摇晃,阿洛特的攻击偏离了方向,没有捅进莱昂纳多的心脏;更糟糕的是,它卡在了这个恶魔的肩关节里。
而且,它没能停下莱昂纳多的攻击。
情况在那一瞬间又产生了颠倒。阿洛特的拼死攻击反而让袖剑深深地卡在目标体内,莱昂纳多脸上的肌肉因疼痛而抽搐,但他一声不吭,反而露出了更加诡异的微笑。
沉闷的轰响透过墙壁传了过来,一声比一声响。警报后知后觉地开始拉响,尖锐而急促;相较之下,炸药的声响显得缓慢而沉重,充满力量。
但阿洛特已经无暇去注意那些了。他被莱昂纳多捅穿了。精神病院被炸的声响轰隆隆地响着,他听不见旁的一点声音,只能看见莱昂纳多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就在后者准备拔出刀的那一瞬间,他身后的那扇门轰然倒塌。
阿洛特看到了这一点,但莱昂纳多没有。
阿洛特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那个门口。阿尔文举起一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昨天还苍白的脸在这一刻充满血色,焕发着复仇的生机——他捅下了那关键的一刀。
阿洛特看见莱昂纳多说到一半,似乎面露茫然。他低下头,看了眼胸前露出的刀尖,又回过头,向后看了看。阿尔文快准狠地拔出手术刀,又迎面插到莱昂纳多脸上。
莱昂纳多倒下了。
阿洛特不再看他。
阿洛特看到,在他身后,绿色标记的刺客们冲过走廊以及所有被炸开豁口的房间,行云流水地跳跃、蹬墙转向,水流般淹没红色标记的保卫和圣殿骑士。
阿尔文冲向了他。又是一阵地动山摇,他们头顶出现了一个被炸开的豁口,阿尔文尽可能平缓地把他放倒在地,替他挡住砸落的石块与灰尘。
久违的阳光从那个豁口里照了进来。
阿洛特看到阿尔文似乎正在焦急地对他喊着什么,也有另外几张刺客的面孔围了过来,但他的意志正在随着鲜血逐渐流失——他读不出他们在说什么,也想不到自己该做什么了。
阿洛特的目光转向天空。仿佛有火焰高高地腾起,去啃噬那片蓝,但明朗的阳光穿透一切,落到了他的脸上。
“天亮了啊。”阿洛特呢喃。
“谁在那里?”
阿洛特恍然抬起头。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开阔的殿堂里,浓重的雾气缠绕过他的手指,又从他的衣摆轻飘飘地滑过;深不可测的殿堂在雾气的笼罩中,更显得无边无际。寒冷的黑暗中,只有金属雕成的花环在墙壁上偶尔闪过灯火的光,更多的细节在他疑惑的扫视下若隐若现地躲进雾气中。
“——谁在那里?”
“…阿洛特,”仿佛有一种力量掌控了他,阿洛特不由自主地回答,“我的名字是阿洛特·特里斯坦。”
“你是否曾直接或间接地犯下杀戮之罪?”
审问的声音威严凛然,钟声般回荡在殿堂内。
“是的,”阿洛特回答,“我杀过很多人,无论是以直接还是间接的方式。”
他没有看到审问者。但雾气忽然发出了恼火的尖啸,迅速地从他身边抽离开来。阿洛特此时看清了他身边的一角壁画,遭受折磨的人脸正无声地呐喊着;他们的表情太过扭曲,也太过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从墙壁里冲出来,用他们枯骨般的手指抓住阿洛特。他不由得往旁边退了一步,怀疑那是真的灵魂被封在墙壁内受难。
“那发生在战争中,还是在和平年代?”审判者不为所动。
“…我们永远处于战争中,”阿洛特回答,“从未停止。”
雾气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作答,”审判者喝令,“我们都知道地面之上已经有数十年没有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