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她的视线,夏元璐先是一愣,旋即了然,拱手道:“陛下信重,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段曦宁直接问:“届时户部必然要派人清丈农田,主持田赋变革,依卿之见,当派何人去?”
夏元璐起身拱手道:“臣斗胆,举荐征和二年的榜眼,成立民。”
一听这名字,段曦宁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征和二年的科举是段曦宁登基后举行的第一次科举,并不怎么合意,几乎都是矬子里面拔将军。
当时她对一甲三人寄予厚望,通通送出去遍历州县,想着让他们真正了解大桓的风土人情、生民疾苦之后,调回中枢,委以重任。
可惜状元和探花皆不解其意,要么从此意志消沉,要么一气之下投了荆国,后来被当俘虏抓了回来,皆难成大器。
三人中,这榜眼成立民最初被派去的州县最为贫寒,却能乐呵呵地去上任。
段曦宁能记得清楚,不仅因他名字有趣,更因他每月都要写请安表,跟写游记似的,记载各地风土人情,游历心得,是她为数不多愿意详看的请安表。
每年年终上计时,他都要往云京上供所在州县的特产。
知道的以为他是在遍历州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去游山玩水的,到哪儿都活得有滋有味,风生水起。
这人本名其实叫成大器,出身寒微,他父母一心想要他读书读出个名堂来,才给起了这样朴实且直白的名字。
当初拿到一甲名册时看到这个名字,段曦宁一口茶就笑喷了出来,觉得这名字忒好玩儿了。
后来吏部制告身文书时,吏部尚书大约是觉得这名字不像读书人,劝他改名,他这才改为了成立民,取“为生民立命”之意。
即便如此,段曦宁每每看到他的名字都会想起“成大器”总忍不住笑出来,这回还想起了自己给夏元璐起的绰号“抠门路”,愈发促狭。
察言观色的夏元璐见段曦宁隐隐透着笑意,便觉着自己举荐对了人,不由地心下一喜。
意识到被他盯着看,段曦宁觉着此刻毕竟在议正事,便以拳抵唇干咳了一声,抿着唇努力隐去笑意,摆出正经脸色:“他似乎还没去过河北道,就他了。若是能将此事料理好,朕就调他回京,若办不好,你陪他滚回老家放羊。”
夏元璐听了喜笑颜开,赶忙领命:“臣等必不负陛下所望!”
承明殿内,沈渊午后喝了药颇有些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混乱的梦中仍是一片血色与刀兵之声。
再睁开眼时,屋内昏暗的光让他有些恍惚,一时辨不清今夕何夕。
先前浑噩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不少,望着床帐,他渐渐想起,今早醒来时见过段曦宁的事,以及他说过的话。
他忽然意识到,似乎每次与她说过的话他都记得格外清楚,言犹在耳。
静静地躺了好一会儿,他并没有急着出声叫人,反倒望着眼神放空,思绪游离。
还是进来察看他醒来与否的商陆出声,才叫他回过神来,从飘忽的境界落回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