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覃华犯不着对一个进社会没几年的小姑娘没完没了地开起无节制的玩笑,见对方不回,场子又有些冷下来,准备把嘴闭上了,同一时刻,察觉有道冷冰冰的视线倾轧而下。
他头顶一阵发麻,条件反射扭头看去,恰好这时穿着和服的服务员撩起挂帘,那人的脸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
银灰色西服套装,平整到不见一丝褶皱,领带规规矩矩地束着,宝石袖扣精致考究,和他的眼神一样,整个人透着侵略性极强的矜冷气质。
叶芷安有所预感地侧眸看去,在挂帘恢复原位前与纪浔也沉甸甸的目光对视上,明明只有不到两秒的时间,她就觉得自己要被吸进宇宙洪荒里,心脏差点跳停,力气也卸了大半,导致茶杯没拿稳,大麦茶全倾倒出来,洇湿大腿上的牛仔布料。
方隐年错愕的声音将她意识拉拢回来,她垂下头,抽出几张纸巾的同时,将腿往旁边挪了些距离,不着痕迹地避开方隐年伸过来想要替她擦拭的手。
远远传来一声笑,很轻,像是从鼻尖哼出来的,质地冷冽。
叶芷安脊背再度一僵,没忍住又抬起头,纪浔也已经坐到对面包厢里,视线受阻,他此刻的神情无从窥探。
他不是一个人来,身前还坐着另一个中年男人,长什么样,她没看清楚。
在躁动不安的心跳声里,叶芷安又想起刚才那一瞥。
这几年,她虽然没有任何要回北城的打算,但不意味着她从来没有在脑子里预演过他们重逢的场景。
比如身居高位的他,已经学会了虚与委蛇,敛下所有的不悦笑着同人推杯换盏。
也比如他身边有了别人,那人挽着他的臂弯寸步不离,他也会愉悦地同旁人介绍,这是他的妻子。
可不管是哪种画面,她分给自己的身份牌都是最微不足道的旁观者,即便还有心,也再无力参与进他灯红酒绿、穷奢极侈的人生中。
说不清道不明的汹涌暗流隔着两片隔断帘来回横窜,除了两名当事人外无人察觉,直到其中一人起身离开,几分钟后折返回来,跟在他身后的服务员掀起了他对面的挂帘。
端上来的托盘放着一杯鸡尾酒,蓝白分层明晰。
始料不及的发展,让在场的人齐齐愣了下,唯独萧政气定神闲地开口:“我们这儿没点酒,你是不是送错了?”
服务员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指了指身后,又看向叶芷安,“这酒不是我们这里的产品,而是对面那位先生特调后赠予这位女士的,它的名字叫蓝雪。”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叶芷安,她未施粉黛的脸有些发白,方隐年还注意到她放在大腿上的双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好半会,叶芷安才找回自己声音,“我不喝酒,你把它还给那位先生吧,顺便帮我转告一声:抱歉。”
压根不需要第三者转述,她的回应全扑进纪浔也耳朵里。
浮光掠影里,他勾唇笑了笑,带出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话:“白爱了。”
不说“宠”,也不说“疼”,因为这是大多数露水情缘或包养桥段里,女主角会得到的情感体验,至于真切的爱,往往稀缺到寥寥无几。
后来他还说了一句话,只是没人听清:“倒也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