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边城的时候风时鸣一下马就拼命的抱着罗布找医正,他其实已经感觉到他没有气息了,但是他不甘心,他宁愿自欺欺人也要救他。他平日虽然和这个少年并不亲近,但是他知道他带着南汝的三万将士视死如归,忠肝义胆,他知道晚晚把他当成弟弟,让他在军中对他照拂一二,他也知道他多么信任晚晚,将大半私产家业交予她手,就是怕自己有朝一日战死疆场,而这一日,终于来临了。
轩辕晚赶到军营时,罗布躺在一个木头担架上,白布蒙身,胸前的箭还立在身前,他的手无力的垂下来,近乎完美的脸平静的如泥塑,那对紫水晶般的眸子再也不会睁开了。
轩辕晚每走一步,都觉得异常艰难,他早早的就把他最珍贵的一切都交付给她,就连他钟爱的姑娘,也是托她去送东西,但她觉得这种事要等罗布回去亲自送比较好,一直没有帮他办,可今日,昔日的嘱托一语成谶,他真的再也去不了了。
那个既傲慢又鲜活的少年,那个既傲慢又自卑的少年,那个既真诚又热烈的少年,没了。
难道世上真有天命,难道他早预感会有今日,才早早的交代了后事,轩辕晚此刻心口如同压了一块巨石,喘不上气也哭不出来,而不仅仅是他,十万将士几乎折殒了干净,剩下的一千多将士死里逃生,昔日同吃同住的兄弟一个个被永远的留在了关外,他们经历了最残酷的草原屠杀,几乎让他们永生难忘,虽然他们自己活下来了,但却都悲痛欲绝,抱头痛哭。
“晚晚”
风时鸣头散乱,声音嘶哑,脸上被风沙吹的暗淡,眼中不知是泪水还是眸光,在昏暗的军帐中微闪。
他走过来跪在轩辕晚身前,头靠在她的腹前无力的轻轻啜泣,轩辕晚知道他自责、内疚、心痛,他比所有人都要难受,她轻抚着他的头,眼泪低落在他身上,此时此刻整个世界他们好像只剩下彼此,只有彼此是彼此的倚靠,轩辕晚的怀抱就是风时鸣的避风港,风时鸣则是轩辕晚的风向标,就这么静静的抱着,疗愈内心的悲痛。
关河冷落,残照当楼。
一场彻彻底底的败仗让风时鸣从未有过的醒悟,他几次在扶桑那里失手,也曾损了对方十万军,但这次自己也损了近乎十万军,十几万铁骨铮铮的好男儿在战争中殒命,他突然不知道自古以来打打杀杀的意义何在,争权夺利是为了国家安邦,安邦是为了什么?为了百姓,而那些牺牲的将士,哪一个不是从百姓家中所出,高门子弟又有几个是愿意奔赴疆场的。
轩辕晚摸摸风时鸣的头安抚道:“没事了,这不是你的错”
“就是我的错,是我自负、轻敌、自以为是”
他指着白布下的人道:“躺在那里的人,本该是我”
“死亡不是终点,而是另一个起点,时鸣你看我,我就是死过一次的人。”
风时鸣抱的更紧了些,他伤怀的不是死亡,而是离别和失去。
“晚晚,我永远都会珍惜你,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
轩辕晚眉头舒展,柔声道:“我也是”
罗布一生孤傲,唯爱美食,心性似孩子,风时鸣和轩辕晚将他葬在了边城的一座天虞山上,这里可以看日出日落,大漠孤烟,亦可以看到人间烟火,风声四起时,也不会那么孤单。
轩辕晚看着罗布的墓碑眼眸呆滞,问道:“扶桑经此一战,大振人心,他们会不会乘胜追击再来挑衅?”
“他们虽然这次打了胜仗,但是那些兵有些是百姓兵,剩下的不到五万,离开了草原和荒漠出兵攻城他们没有胜算,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来犯,但时间久了就不好说了。”
风时鸣看着远处天间的霞云和南飞的大雁,又道:“我决定先回天水,招兵买马,养精蓄锐,天下迟早有一场硬仗要打,别无他法。”
轩辕晚想了想,楚雄争霸,天下各国,好像谁都不服谁,谁都不想低谁一头,若是真能不费一兵一卒统一天下,历史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战争了,可是打来打去,最后还是统一了,这是最好的结果。
当下,她能为这个时代做些什么呢,除了挣钱,除了做果子,除了做买卖,她是否还能做些什么,让这个时代少一些伤亡,少一些饥荒,少一些离别,少一些悲伤。
她虽未参战,但那颗跟着参战的心也已经累了,风时鸣的决定是对的,眼下必须要休养生息,关外蛮夷,软硬不吃,只能细水长流的慢慢搓磨,并不是一定要打他们,而是若不让他们归顺,他们每年都会进犯边城百姓,民不聊生,要么是敌,要么是友,没有中间选项。
但站在他们王室的角度,狡兔死,走狗烹,他们拱手让权给中原当臣,但日后呢,他们活着就会是中原的威胁,这中间涉及到一个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那就是信任。
扶桑不信任中原能让王室平安无事的留有一方乐土,中原也信不过扶桑王室的狡诈,所以输赢,意味着生死,他们知道吃不下中原,只能每年啃啃边,但是他们也不肯让步,独立且能自由快活的生活,归顺意味着生死交由他人之手,这对关外的他们来说,那是绝对没有安全感的。
如今天下,西岐小国已收入囊中,轩辕和南汝都肯献国交全支持统一,剩下的就还有扶桑这块硬骨头和北翟那个阴阳蛋。
回天水那日,张老夫人攥着轩辕晚的手,像嘱咐自己孩子一般叮嘱告别,虽然大家相处时间不久,但都很投缘,张老夫人很是欣赏她那外柔内刚的性子,不媚不俗,雅淡谦逊,这一别,日后还不知能不能相见了。
万千将士的尸骨永远的留在了关外,关内关外一日不合,就会不知道有多少前赴后继的好儿郎要上战场,百姓也受限于这一城之隔,影响的又何止千千万万人。
张家老夫人给风时鸣和轩辕晚提前备了贺礼,连路上的吃食和穿衣用度都打点的妥妥当当,这般内外兼修的巾帼总是从生活中一些小细节上让人叹服。
风时鸣和轩辕晚一辆马车,罗布不在了,6南一就自己一辆马车,上车之前他眼睛扫过众人,又望向张府大门,迟迟不见阿芷,等到最后该出了,他似忧似伤进了马车,一进去就惊的叫出了声,张大连忙上前慰问:“6公子怎么了?”
阿芷在马车里捂着6南一的嘴,眼睛睁的圆溜溜,一脸恳求的看着6南一拼命摇头。
6南一把她的手扒拉下来,回头冲外面回道:“无碍,方才有只虫子吓了我一跳。”
张大撇撇嘴纳闷儿道:“虫子?这个时节还有什么虫子?”
6南一看着阿芷紧张又不安的小脸又转身冲外面说:“就是只小臭虫,不劳大将军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