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评事拍板:“先审!”
他两人虽然互相推让,审起来却是丝毫也不含糊的。祝缨让王评事坐正中,自己偏一点坐,王评事就让祝缨先开口问。
祝缨这里也是先问姓名、核身份,让王评事主审。
底下那位任公子见这两个小官儿吃席一样的推让起来,气儿不打一处来:“你们两个狗官,在我面前装起斯文来了。”
王评事慢悠悠地对祝缨道:“小祝,看到了吗?这就是纨绔了。他祖父出身行伍,吃了多少苦、多少次死里逃生才有的地位,子孙却是丝毫不体谅的,只知道挥霍。”
“狗东西!你说谁呢?”
王评事看似跟祝缨说话,实则句句戳着这位纨绔的心窝子:“忘了根本,只以享乐为生,并不知家中事务,按他的品级,是不配进我们大理寺受审的,如今说不得,看他祖父面子上,咱们来审一审他……”
直把这公子激得两眼冒火,要跳起来,又被差役压住了。
王评事这才开始审问:“难道你知道你祖父与龚劼的图谋?”
任公子愣住了:“什么?”
王评事慢慢地与这个纨绔磨着,还叫人端了水来:“公子渴了就给他喝,饿了就给他洗脸。哎,要干干净净、精精神神的。”
这老头子是打定主意跟这个纨绔耗了,他年纪大,虽然好打瞌睡,但又是觉少的年纪,祝缨精力还好,任公子一介纨绔委实熬不住了。吃喝玩乐,他能通宵,被审问时午夜都熬不过,他就撂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王评事是不能放过他的,一把年纪,被叛逆的孙子骂狗,这是不可以的!他又给祝缨讲了大理寺一般不动刑,但是有几类人是没关系的。第一就是逆案,这种东西是不受什么刑不上大夫之类的保护的。又给祝缨说:“当然啦,咱们要守礼,叫他疼,又没多大伤……”
这个,祝缨就知道一些了,张班头那儿不是白混的,杨仵作那里也会提到一些,不过她仍旧是虚心的听。想当好一个神棍,就得会“倾听”,好些东西都是主顾自己说出来的。
王评事先小小地给任公子送了二十板子,且告诉差役:“剥了衣服再打。”
挨完了打,也不让他穿衣服,接着问。任公子被羞辱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王评事捋须道:“小祝,这都是小场面。”又要再审。无奈任公子委实太废物,他并不曾参与,最后受刑不过开始攀咬:“我好些日子没见着我弟弟了!说是回了老家!”
王评事笑道:“很好。”
祝缨跟着王评事又学了少东西,只是这位任家弟弟又触动了她的肚肠:这不就是与花姐当年一般么?
此事却又瞒不下来。
天不亮时,就得把审出来的内容告诉郑熹。郑熹道:“果然。”又让接着审。
那边,郑熹带着一夜的成果上早朝,这边,大理寺继续连轴转,祝缨的铺盖是搬了来,夜里竟没能睡。
直到郑熹下朝回来,精神明显好了一些,祝缨等人才得了安排——轮流干活儿。大理寺的人手分作三班,两班人审问,另一班人休息。
“这几天都甭回去了。”
祝缨与王评事审了两轮,王评事先熬不住了:“老了,小祝,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我一旁看着。”
郑熹说“三日”,这些人就真的在大理寺里住了三天,官员比犯人还要忙、还要累。到第三日上,不管审出来多少,都汇总了厚厚一大撂的卷宗交给了郑熹。
郑熹道:“很好!结案后,人人有赏!你们都还不能回家,没有我的令,谁也不许出大理寺。”众人累得上眼皮粘着下眼皮,只想现在倒头就睡,答应一声,各回值房休息了。祝缨也想回去睡觉来着,精力再旺盛也架不住连着熬。
郑熹比她熬得还厉害,精神却依旧很好,先叫来两个小吏,道:“你们去打听打听,宗正、鸿胪、礼部之类,有无动静。”
小吏不明白要问什么,也真个去打听了,回来都说:“并无大事。”
郑熹心里一沉,道:“把祝缨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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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缨才把铺盖铺好就被叫了过来,掩口打了个哈欠,揉一揉脸,到了郑熹的面前:“大人,您叫我?”
郑熹道:“你去门口找陆超,让他回去问问,王府那里,怎么还没动静?”
“啊?”祝缨并不知道“郑熹与他的舅舅们”演过一出请罪与大义灭亲的戏码。以她对官场、朝堂、皇室的理解,她也领悟不到郑熹话中的意思。
不过,快了。
她摸不着头脑地出去,却知道高阳郡王家跟龚劼逆案有点关系,得遮掩着点儿。她见了陆超,故意从车上取了个空匣子,提在手里让人看到,才让陆超回府,自己提着个空匣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