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硕的那些心思,可能没人比公孙佳更明白了。她也是从一个“孤苦无依”的境况里走出来,并且几十年来心态改善得有限。不把势力抓在自己的手里,怎么可能放心“我可以不怀疑你、不猜忌你,有事同你商量,可你不让我掌权、不让我断事,什么事都是你来决定,我就只能合理推测你有不可告人的野心”。
就这么简单。
让他“垂拱”、让他“守礼”、让他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地听话,都会加重他的疑虑。光凭嘴上说说,只能解一时困惑,时间久了,实际问题还没解决,怀疑就又会加重。因为这是客观存在的,装瞎不能代表解决问题。
公孙佳才把单宇调走,摆明了对宫中禁卫适当放手,清理宫廷把上皇夫妇的势力卷吧卷吧塞别宫里,空白你自己去填。苏铭、6震她都没提名要收拾,反而指出苏铭是个能干的人,让此人分了一部分户部的事务。军中是她的地盘,她也注意不要扩张得太过份,国家军事还是在枢密院在兵部,而不是她的相府。连梁平,她都给章硕留着了。
不管怎么样吧,她让自己成为最不压迫章硕的那个人。当然,她也有另有种阴暗心理,因为自身的特殊条件,无论是谁,相要排挤她都有一些现成的借口。所以她又保留了一些必要的手段,可以在关键时刻做出反击。比如,兵权可不扩张,但绝不会放手。比如雍邑。
与章硕谈完之后,公孙佳回到政事堂就说了内附的事情。这个事儿没必要瞒着同僚们,也好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总是闲着不干事的。赵司翰忙着把在章嶟治下荒废的时间夺回来,正夜以继日地忙碌。内附这等事,涉及军事、涉及民生,唯独对官员选派之类初期涉及不多。因为内附的初期,还是要用原部族的贵族头领来管理。吏部记他们个姓名来历。
江平章已处在半退休的状态,霍云蔚现在的重点是经营南方,连官员配额之类的事情都暂时无暇顾及。他们都乐得让公孙佳接手这件事。
赵司翰对公孙佳做了个手势,邀她私下聊了一件事儿“阿谦已到了雍邑,我想把文华也调过去,一来她们母女团聚,二来避一避风头,你意下如何”
公孙佳道“她是学士,身负教导新任官员之责,她走了,谁来顶替呢”
赵司翰缓缓地给出了一个人选“容泓。”这个人可太合适了,你不能说他学问不够,因为他本来就是教国子监的,不能说他经验不足,他已经做了许多年的官,更不能说他人品不好,他这么些年在雍邑也没被现有什么大问题,雍邑,是公孙佳管的。更妙的是,他还是容家的人。
公孙佳道“唔,文华母子三人分处三地确实有些不近人情了,到了雍邑,苏逊探亲也更方便些。那就让她与容泓换一换吧,他俩品级也相仿,放心,我不会让她吃亏的。”
谁都知道,师生之间的关系也就仅次于亲缘。赵锦在京城教着一堆新官员,新人必然是受她的影响。容泓在雍邑掌着那里的国子监,学生当然要尊师重教。赵司翰这是对赵锦有不满,想将她调开了,公孙佳也就装成不知道,你调赵锦,我也不能让她闲置了。
公孙佳还挺喜欢这么个调法的,从学生时代教起,岂不更容易影响赵司翰拿人情堵她,她也不含糊,并不一味忍让。两人一番太极打下来,赵司翰的目的达成了一半,他也不想赵锦再管什么雍邑的国子监,顶好这个姐姐就此领个光彩的闲职退下去。他更属意侄子赵朗去做这个职位。赵朗正在壮年,先去清贵的职位攒一攒人望,回来往京里一调,就可以放到部里往上升了。赵司翰给亲儿子赵俭安排好了仕途,是更不会忘记赵朗的。
公孙佳“吃亏”二字都说出来,再谈下去就要割肉来补了。赵司翰一掂量,这样勉强也行,另给赵朗找一个养望的去处。再给雍邑安钉子,刺激了公孙佳反而不美。他说“有你在,她怎么会吃亏呢”
公孙佳笑道“我向您讨的人,怎么也要管到底呀。”
赵司翰给噎到了,也捋须一笑。
公孙佳道“那就写牒子吧,趁人齐,都画了押。早点通知下去,两个人才好早做准备,方便交割。”
赵司翰道“好。”
他二人商量好了,这样一次调动别人便也没有什么异议。公文很快了下去,每个人都签了字。容逸签名的时候迟疑了一下,仍然是提笔写了,他对这项任命早先一无所知。容泓调到京城,是容家占了便宜了。不过看到赵锦的名字的时候,他就隐约明白了一点,不再犹豫,将名字签好了。
“哼他就是故意的,”赵锦在公孙府里断言,“是嫌我不听话了呢他如今是全家的话事人,好大的威风丞相知道我,我不是不管娘家的人,可他也太过份了”
赵锦现在也不怕这破弟弟了,豁出去了。谁都有要维护的,赵司翰要的是保持整个赵家的名望、财势,她赵锦还要维护一下自己的小家呢离个婚,怎么了
彭犀在一旁劝道“文华息怒。他的想法原也不算大错,不过是低估了你们。先前的司徒,现在的赵相,他们父子都不是拘泥刻板的人。”
赵锦冷笑一声“你是不知道他们”她知道啊“他比叔父差远了赵家也不如前了这些人呐,开明慈和是有的,它向外舒展的时候,可以兼容并包。心底虚了、觉得劲儿不够受到威胁了,就像一只河蚌,壳咬得比王八的嘴都紧他这是拿我立威呢嘿他是没想到丞相会护着我。哎哟,太夫人与他离婚,是离得对了。否则”
她说着摆了摆手。
彭犀道“我看他风头正劲。”
脱了娘家,赵锦说话的口气都变了,她说“套我话呢还是作弄我风头正劲的是容逸,哦,也许还有霍云蔚。都说霍云蔚脾气不好,也许他这份脾气因祸得福也说不定呢他直啊,实在啊”
公孙佳道“无论如何,你与阿谦团聚是真的。去雍邑好好散散心吧,单先生、阿宇他们都在那儿。普贤奴那傻孩子也在,你多照看照看。丁家的孩子里,有合用的,你就点拨点拨,如果不合用,让他们老实读书,别生事儿。”
赵锦道“下官明白。国子监里有合适的学生,我就预留意着,雍邑有上进的女孩子我一定寻摸到离了京城反而好了,在京城,有几个女孩子真就上学做官了的雍邑不一样啊”
这么一想,去雍邑就没那么生气了啊赵锦乐了,因为雍邑及其周边应该是女童识字最多、接受正式教育最多的地方,虽然绝对数量仍然不多,在全国各地的比例里绝对是一骑绝尘。赵锦隐约领会到公孙佳培植女官势力的想法,这也正好与她自保的想法一致,两人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一起。
赵锦索性挑明了“女官的数量恐怕做不了太多,这个也急不来。要女官,最难的不是女孩子智力欠缺又或者体力不行。文臣武将,府上都有女子。难的是有些人不愿意让利。利字当头,亲兄弟都是不肯让的,何况女子”
公孙佳也在思索这件事,她问“文华有应对之策”
赵锦点了点头“让它乱起来乱出取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