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坐了,见他坐了,中年人也入了座,只是并不说话。
此刻太阳高照,远处湖波荡漾柳拂春风,近处来往行人攒拥往来,方真不无感慨:“太平盛世,真正如画一样,我年纪不大,算是本朝立国后才生,就算这样,听我父亲所说,乱世也让人震怖。”
苏子籍敬了杯茶,遂笑:“这就是民心可用了——民心思安,下太平,民心思乱,下大乱。”
方真听了前半句,还觉得平常,这是老生常谈了,可后半句,却很鲜,当下就一蹙眉。
而中年人先不言语,神情有点冷峻,这时接话,目光更是炯炯:“少年郎,这民心思安,下太平,我倒是听过,可这民心思乱,下大乱,我却不知出自何处,又有何依据?”
苏子籍听了,展颜一笑:“当年桀王,横征暴敛,自比日月,而百姓诅咒,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
“朝廷失德,百姓活不下去,自然就予及汝皆亡,思其大乱,而意应了民心,才有革命之举。”
“所以,归根到底,是民心思乱,故下大乱。”
中年人听了,心里不是滋味,涨红了脸,一时却想不出驳斥,而方真看了一眼,笑着:“不想今日听此惊人之言,前人所未,实在振耳聩。”
“这次想必府试能中了,我还有事,却不多留了。”
说着,方真下楼,等下了楼向后面的客房而去,租了整个院子,一进去就清静,没有人打搅,中年人就说:“小侯爷,你又何必容让这个狂生?”
方真把玩着手中的湘妃扇,显得儒雅,这时说:“高大人,你又何必一般见识,他毕竟年轻,才十五岁。”
“而且,这话也未必错,民心思乱,下才乱,初听有些猖狂,细想却很有些道理。”
见中年人还有点介意,方真知道这人高尧臣虽年纪不小,却是读死书的人,最听不得这种狂言,笑着:“而且,此人在待查的名单上。”
中年人一惊,渗出点冷汗,喃喃:“岁数不对吧,还差了二岁。”
“差了一整岁,所以放在后面。”方真却合上扇子,只问:“我们以前,查的是合乎岁数和月份的人,十五州都派人去了,本州就是我在主持,一万七千余婴孩,查了一年多,也没有对得上号。”
“后来我细想,可能是我们想偏了——你想,你是当年太子的孤臣,受太子委托,带着太子血脉逃亡,会如实记载生辰么?”
“说小不可能,还没有出生,只能说大了,可大二三岁,对不上号,邻居也有闲话议论,很难隐瞒过去。”
“只大了一岁,却正合适,既隐瞒了实际生辰,又不会让人起疑。”
高尧臣听了这话,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一说,苏子籍就恰非常可疑了,良久才说着:“当年太子受人陷害,闭门自尽,皇上可没有明旨废了太子位号,现在皇上更屡次怀念太子,前年还加赠悼德太子之号,要我说,皇上心意已改,当年太子托孤之臣,应该站出来才是。”
“嘘,这些话在客店少说,免的给人听去。”方真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有些好笑好气,难怪学问不小,但始终当不了什么官,这是读书读呆了。
“当年,不仅仅是太子自尽,而且还有十余家抄斩,不信也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