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陈书岩顶着俩黑眼圈早早出门,几乎整夜未眠叫她看起来很是萎靡,可是一想到昨晚生的事情,她便一刻也不想在齐王府多待。
拜宇文向吉所赐,整个早朝她都显得心不在焉,恨不得将头缩到衣服里面去,才能阻断他不断投来的眼神。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尽管心里想法万千,但陈书岩除了沉默和逃避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宇文向吉的眼神却是越来越炙热,叫她心虚得紧。好不容易熬过了早朝,陈书岩正打算去御书房单独面圣,不想刚转角便瞧见宇文向吉的身影一晃而过,而他,似乎也是去御书房。
陈书岩当机立断停息脚步,硬生生转变方向,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翰林院,毕竟刚上任,总是不在岗位上也容易得罪人,想了想,还是另寻机会去见皇帝好了。
“陈大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一老者缓缓走来,对着正在书桌面前呆的陈书岩说道。
她抬起头来,认出对方之时便有些慌张地站起来:“学生见过秦老,不知您到来,有失远迎。”这位秦老是翰林院元老级的人物,以前曾是当今圣上的太傅,虽然年迈却喜好在翰林院做事,时不时给底下的人指点一二。
这不,陈书岩因着在殿试上说的那一席话,引得秦老尤为关注,今日难得有空,便过来瞧瞧。
可惜他刚进来便看见这位新科状元趴在桌上走神的场景,不由得有些失望。
“行了,客套话就不用说了,老朽就想知道,陈大人方才在想什么,这般出神不说,连翰林院的事务也不处理了,近来听闻新科状元诸多传言,秦某心生好奇便前来看看,殊不知竟是如此不知事的小儿。”
被人瞧不起还能够开开心心接受,这便是陈书岩对秦老的尊敬。
且不说他曾经拥有过的身份,单单是他在官场上出淤泥而不染的做派就叫她讨厌不起来,再加上多多少少有些关系纠葛,陈书岩对秦老的态度显得分外乖顺。
“是学生不知事,叫秦老失望了。还请您老见谅。”
陈书岩将卷宗放好,再转身去一旁的木桌上倒了一杯茶水递到秦德知的面前,“您坐下喝口水歇一歇,有什么建议,学生洗耳恭听。”
虽然第一印象不大好,但是陈书岩之后的谦逊态度还不错,秦德知也就不好继续作,伸手结果茶杯,轻抿一口,心情舒畅不少。
“行了,不必拍马屁。我今日过来不过是顺道,你们都是新人,总归是需要人引导的,带着满腹心事来翰林院,恐怕也做不好什么事儿,我劝陈大人还是公私分明,好生看卷宗,莫要出了差错误了你这状元郎的头衔。”
秦老的话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更无须加大音量,落到陈书岩的耳中还是形成了不小的威慑力,光是冲着他做事严谨这一点,陈书岩便是十分佩服,只是那稍显浮夸的做派还是不在她的接受范围内。
忽然很好奇,这般死板的秦老当初是如何同她的师父一见如故成为挚友的。
“秦老说得是,学生谨遵教诲。”陈书岩抱歉一笑,对着秦德知做了半揖,“素闻秦老做事严谨,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罢了,我且问你,方才你桌上放着的卷宗是哪一年的?”
“先皇仙逝之年,年号嘉德,嘉德三十四年。”也是陈家悉数被杀的那一年。
一听是这一年,秦德知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憋了许久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陈书岩,似乎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到什么线索似的。
陈书岩低下头,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确有些冒进,居然一来就盯着查案不放,若是遇着有心人留意一番,她的目的很快就会暴露。思及此,她有些慌张。
对方还是没有说话,陈书岩有些慌了:“秦老,您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为什么是这一年?”秦德知看了她许久,眉头皱起又松开,送了再皱起,如此反复几次,“你才刚来,无论用那一种排序方式,都不应该看到这一年。”嘉德三十四年,对于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个难以忘怀的年头呢。
两个人都在相互试探,但无疑的是,陈书岩的胆子要小很多,在这个年迈的人面前,什么都不敢表示出来,只能胡乱解释:“没有,学生不过是随手乱拿的罢了。这段时间来拿卷宗的人有些多,顺序被人翻乱了,学生打算整理,这不,正好是最后一份未放进去的。”
“罢了,你忙你的,我还有其他的事情,先走一步。”秦德知的目光仍旧没有从她的身上移开,探寻的意味儿毫不掩饰,终于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过身来问,“你是否姓陈?”
嗑哒!
以为自己的身份有了漏洞,陈书岩强装淡定地点头,而心中却是复杂。
“细看才现,有些像。但……怎么可能,一定是我想多了罢。”
这句话,似叹息。但陈书岩听得真切,等她回过神来,秦德知已经走远。
陈书岩忽然生出了一种猜测——或许秦老和陈家是有渊源的,或许他已经从她的容貌里面看出了端倪,毕竟她同已经逝去的母亲长得太像,可惜这些都是猜测,在这层窗户纸被捅破之前,她只能保持沉默。
桌上的卷宗被风吹起一角,轻盈翻过一页,上面正好记载着嘉德三十四年陈副将刺杀先皇的事件。
记忆倒退的过程是痛苦的,陈书岩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卷宗上面,连眼神都变得湿润起来。
“午时已到,犯人陈克刺杀先皇,立即执行腰斩,其家中老小亦然。”传令的太监声音尖细而悠长,在人群中传开,准确落入她的耳中。
亲眼看着他们死在冰冷的刀刃下,于她而言已不是噩梦二字足以形容的。
这些年来,陈书岩甚至不敢稍作回忆,被卷宗上的文字提醒之后,才幡然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