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们,”阿洛特没回头,“我上次说过给我留一瓶的吧。”
他的两侧肩膀各被重重地拍了一下。悄悄潜到他身边的同期们哄笑了起来,把阿洛特向后拽进拥抱中。
一条毛巾迎面落了下来,不知道是谁的手在大力替他擦去头发上的雨水。阿洛特被揉搓得什么也听不见,大概是布拉德利在喋喋不休地说些什么,艾弗里笑着递来一瓶留给他的可乐,阿洛特匆忙接过。阿尔文握着他的肩膀,把他转了个面,推进客厅。
“好啦,好啦。”
阿洛特把毛巾从脸上摘下来,塞到脖子上。他的头发确实被擦干了,甚至被揉出了静电,蓬松地支棱着。阿洛特尝试用手指理了一下,反而只是让它变得更炸了。他们笑着,阿尔文飞快地伸出手,又揉了一把阿洛特刚刚理过的地方。
“好久不见,阿洛特。”他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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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开始于十年前。”牢房里,阿洛特说,“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有一天我忽然得知我的同期死于非命——包括阿尔文,我的哥哥,他和我也是一期的——芝加哥兄弟会分部转告了我这件事,并且告诫我早日离开芝加哥,以防圣殿骑士的报复。”
“你还记得具体的日期吗?”
“记得。那是芝加哥那一年最热的一天。”
“他们告诫你离开,但你没有。”
“我当然没有。为什么会是我防备圣殿骑士的报复?他们杀死了我的兄弟,应该小心被报复的是他们。”
圣殿骑士凝视着他,没有说话。灯光投在他脸上的阴影闪了一下。阿洛特看着他。也许这是唯一一个不会在阿洛特如此发言之后对他大声斥责的圣殿骑士,阿洛特忽然讽刺地想,因为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情错综复杂。
“我一路追查下去,”阿洛特说,“最后查到谁,我想你也心里有数。”
“这不可能。”西尔维奥皱眉。
“如果你认为我的复仇找错了对象,你得拿出理由说服我。”阿洛特说,“否则我会认为你只是无法相信这件事。”
“你认为他们有什么理由要杀死阿尔文,还有你的其他同僚?”西尔维奥问。他说话时的语调已经归于平静。
“你的耐心有点让我毛骨悚然了,圣殿骑士。”阿洛特说,“我不是说过了吗?现在应该是你说服我。”
西尔维奥看着他。他那种平静的神情里似乎蕴含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真相,让阿洛特忽然感到一阵更深层的寒冷。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要阻止西尔维奥开口。
但他没有来得及这么做。
“因为是他们雇佣了阿尔文来教导我。”西尔维奥说,“他们收养了我,一个刺客的遗孤。而且他们在确保我知道这件事的同时,将我视为己出。我相信你明白这其中的意味。”
轰的一声。仿佛有一个炸弹贴着阿洛特的耳旁爆炸了。他几乎能听到血液倒流的声音,在耳旁嗡鸣。牢房单调死板的白光忽然在他眼前跳起舞,坐在那里的西尔维奥的身影拉远又拉近,在这短短的距离中,阿洛特竟然没法看清他的脸。
“这——这不可能!”
“怎么没可能?”圣殿骑士的声音也忽大忽小,“你从来没疑惑过我为什么拥有伊述血统吗?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当你说到海尔森·肯威的时候。众所周知,伊述血统总是出现在刺客后裔中。”
“你——但是——”
“不过,也许亚诺·多里安会是一个更合适的比喻,因为我的养父母对我一直很好。”圣殿骑士轻飘飘地说,“但眼下看来,你可能更像是他。在杀错人的那方面。”
这不是真的。就算事情像他说得那样,加拉哈德夫妇曾经和阿尔文达成和约,在那之后撕破脸也是很常见的事情。他们仍然有可能是发出击杀命令的来源——但即便是在混乱的思维下,阿洛特也清楚这串逻辑忽然变得没那么牢固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希望这是圣殿骑士为了让他陷入混乱而使出的诡计。但西尔维奥没有乘胜追击。他只是高傲而怜悯地看着刺客,体贴地等待着他恢复神智。
“…这是真的吗?”
阿洛特轻声问。他尽了最大的努力,直视着西尔维奥,但后者轻易地看穿了他颤抖着的眼睫毛背后隐藏的心情。即便是严刑拷打,刺客往往也不会露出这种神情,而是反唇相讥,倔强得像一块石头;但奇怪的是,只是简单几句话,这个刺客就被攻破了心理防线。
圣殿骑士端详着刺客的神情。也许他得到了满意的结果,那种高傲与嘲讽的姿态被他收了起来。西尔维奥收起下巴,回到平视着阿洛特的状态。
“如果你相信我。”西尔维奥简洁地说。
阿洛特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他疲惫地开口。
“那你呢?你相信我所说的话吗?”
西尔维奥闻言挑眉,仿佛听到了什么荒唐至极的发言。他笑了一下,走近阿洛特,后者被绑在床上,只有眼睛跟着他转动,看着他越走越近,直到圣殿骑士靠在床边停下,俯身细细地打量他。
“也许你应该再审视一下自己的处境,”西尔维奥轻柔地说,“现在轮不到你问我是否相信你,刺客。你杀了我的父母,这是确凿无疑的事情,我可以在任何我喜欢的时间把你杀了——没人会发现这一点,也许是因为你自作聪明地抹除了自己在ctos里的档案。”
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圣殿骑士未被扎起的长发散下,垂到刺客眼前,仿佛漆黑的绞绳。他凝视着屏住呼吸的阿洛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