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望秋说得没错。
他懂医术,也能号脉,虽算不得精通,但寻常的小病小痛都能凑合治治。
太医局管事的魏太医甚至调侃他,说他是来抢饭碗的。
可为什么跑去了仁和堂呢?
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十八岁进士及第,授四品官职,与尚在潜龙之时的官家惺惺相惜。
先皇弥留之际,他跟随官家献策有功,成为国公。
官家初登太极,在朝势变幻莫测的情况下,他建言献策制定法律,功劳显赫,一举成为官家最信任的臣子。
两月前,宁远将军王树,在一举歼灭敌军、平定西北后,借着战功赫赫,联合众多官员上奏弹劾他,说他功高盖主,有奸臣之相。
官家虽信任他,可耐不过奸人挑拨,逐渐开始试探他的忠心。
那日,他与几位官员入东暖阁议事,没料想是场鸿门宴。
他们一丘之貉,话里话外给他下套,应付下来,身心俱疲,只能主动揽下南下抗旱的差事,以表忠心,一行人这才作罢。
回府后,收到从老家寄来的信,说母亲半年前积劳成疾,身体每况愈下,半月前与世长辞,因他戎马倥惚,所以没有告知。
他伤心欲绝,心中悲愤苦闷,无处诉说,只能独自在街上游荡。
不知不觉走到仁和堂门口,看见一女子,正对着他的方向坐着,背脊挺拔,似在看书。
细眉纯黑泛绿,飘渺也真实,头发半挽在脑后,披散着的部分,收拢在左侧肩上,自然随意。
微风吹过,烛心颤动,烛光摇曳,她还清晰的五官被隐没在光晕中,虚晃到像是梦境一般,只有当她纤白的手指伸出,按住翻起的纸张,才显出几分落入尘世的真切感。
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
大概是一种史无前例的安宁,这种安宁让他恍然间想通了一些事。
他位居国公又如何,尽心竭力辅佐官家又如何,到头来,他的功劳成了奸人刺向他的利剑,更成了官家怀疑他居心的力证。
他自问无愧于官家,无愧于百姓,可他却连亲生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何其讽刺。
辞官的心思自此像一粒种子,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
自那以后,初见的场景镌刻在脑子里,情不自禁就会浮现。
下了朝,心神疲怠,他会徒步从北边的宫门走到位于西边的仁和堂,看她号诊,看她写方,看她称药。